中篇小说:挥之不去(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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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网】
“春桃似火红,夏荷映池中,秋风香菊桂,冬雪伴梅松。”

这是我刚刚识字不久,某个过年的时节,爸爸在县里买回的字画。贴在了西屋我家炕头一侧的间壁墙。不知念了多少遍,不知看过多少遍,不知端详了多少回。

字画是红黄蓝绿粉诸多色彩,鸟竹花水木草风等点缀其间。竖排的字行,如同四个对联。这与那些千篇一律的样板戏连环画相比,新鲜了许多,活跃了许多,自然真朴了许多。多了几分人性和美感。

在十里八村,我算是文化家庭出身了。

其实也是命中注定,虽然脑瓜非常好使的爸爸,却没能完成学业,以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而辍学于高中。宁可回家顺垄沟找豆包,也不去向往那山沟飞出金凤凰的衣锦还乡的荣耀。每每的回忆、夸耀的口吻说,“某某某,和我同桌,学习就撵不上我,背地向我偷艺,模仿我的学习方法。我们一起出去打篮球,打到一半,他就半道遛回去,偷着在教室看书。回头一考试,成绩还在我后边。我打篮球的间隙,就把学过的课本目录复习了一遍,把课程复习了。他上哪能猫透我的心思。”

下话就往往不说了,多半是妈妈补充了。

“人家某某某,当年医科大学毕业,现在是主治医生,油水可大了。逢年过节的,当官的都去给他拜年。”

当农民虽苦,但是,从没听爸爸言悔。

在农村,爸爸的学历算是高的了,可是,我家并没有什么藏书。记得刚刚会看书的时候,有那么一本发黄了的小人书,前面没了首页,后面没了尾页。里面有孔子画像,孟子的画像,好象还有秦始皇、唐太宗的画像,和其他不少古人的画像。旁边介绍他们的年代和简历等等文字。记忆最深的就乘了一句话:孔子死后一百年,有了孟子。小人书是爷爷家的,我经常站在地上,趴在炕沿看。漫长而又枯燥无聊的时光中,不知翻了多少遍。

那时对一百年,根本没有具体的概念,只觉得是个漫长的时空。大人说,孔子是圣人,孟子是孔子的学生。对圣人,更没什么具体概念,只是觉得圣人的袄袖子太肥大了。

爸爸爱读书。

经常听他说,“邬文化倒拖排扒木,身高数丈,眼睛象灯泡,一顿能吃一头牛。半夜劫营,杀的姜子牙溃不成军。”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这些零碎的只言片语,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也还是深深的刻在了脑海。

记得爸爸讲,张飞大喝一声震断长坂桥,是因为那桥的柱子下,卧着一条龙,龙被惊吓逆流而上,才使桥断、水倒流的。这是从说古书的人那里听到的,据说老的版本《三国演义》是这样的记述。

也许这个说法并不离奇。

三年前去北京,一个同道说,他的朋友亲眼见到一次雨后,清河水上涨,里面一条象电线杆一样的动物,逆水而上,使河水倒流的同时,而憋起很高涌向岸边,同时掀起层层的巨浪。在一个小桥的下面,动物游不过去了。最后顺流而走。

其实,邬文化身高数丈,也不奇怪。现在考古发现了巨人尸骸,从照片看,他的头颅能容纳现在的一个弯曲的人体。小腿骨骼基本和现代人身高相仿。商朝末期,有个别的巨人存在而混入我们普通人群,是完全可能的。

爸爸也经常讲起三国和水浒的故事。煮酒论英雄,飞马跃檀溪,走马荐诸葛,草船借箭,梁山泊五虎将,武松单臂擒方腊等等,虽然是梗概的说说,给我的记忆中,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同时,勾起了对此的莫大兴趣,为今后的寻找书籍拜读,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爸爸为人认真,从来不办一些带盖摇的事,虽然自己很聪明,向来不忽悠别人。什么事情除非他不做,只要涉入,就不囫囵吞枣的大概齐。没有不求甚解的时候。

爸爸和我,都很能吃肉。

七十年代初期,我家就有能力腊月里杀猪了。经济条件好了嘛。杀一头猪,正月里亲朋往来,炒菜中有肉,味道不一样。花钱去买,哪来那些币子。平时拉扯一头猪,一把菜一把糠的,不知不觉就大了。虽说这样,很多人家到猪一大了后,就舍不得自己吃了,往往卖掉。送到收购站,那时自由卖猪的几乎没有,好象不允许,因为属于小资本主义性质。能下狠心自己吃的,真得经过一番犹豫和权衡啊。一些折中的办法是,杀猪卖肉,剩下头蹄下水自己吃。其实,卖肉那时政府也不允许,只是不到市场卖,在屯里就卖了。民不举官不纠。对于种种限制,百姓也自然适应了。那时,买白糖、肥皂、布匹、棉花等等,都是凭票购买,其实不也是限制嘛。

杀猪的前一天,基本就不喂它什么了。是为了肠子里少存粪便。据说狗被杀之前有预感,甚至能可怜巴巴看着主人。老牛更能预知自己的阳寿,而猪好象非常笨,被抓的嗷嗷叫唤,也象平时生病打针一样,没什么特别反应。直到刀子捅進心臟,流完最后一滴血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看着躺在饭桌木板上的尸体,也不给人任何灵性的感觉。

杀完的猪,要梃了之后,才能吹气,浇热水刮毛。皮下鼓鼓的,象气球一样,刮毛才痛快。

刚刚杀过的猪肉,吃着味道不一样。是格路的香。

说吃肉,有时妈妈把上尖的一盘子蒸好的肥肉端上饭桌,转身忙活外屋的什么收尾的活计,回来拿起筷子吃饭的时候,我和爸爸已经把一盘肉吃光了。只剩下盘地油汤里夹杂一点葱花了。虽说妈妈不能吃肥肉,不过瘦肉也能吃两片,我们把肉抢没了,妈妈也很少抱怨。那时二弟还小,充其量也就刚刚能吃饭而已。那时,我和爸爸都能独自吃一碗肥肉。如果敞开了吃,一头猪吃不到正月十五,就头蹄下水地了场光了。所以,基本是限制状态的吃肉,虽说杀了一头猪。

那时,每家吃饭都使用炕桌,地桌的兴起是后期了。其实,炕桌更温情,有氛围。

那时的过年,爸爸往往骑自行车,到县里驮一箱啤酒。木头箱子,又大又沉,上面盖着破草帘片,回来后啤酒都要冻裂几瓶的。心疼的拿出扔掉,凝固成坨带冰碴的拿出来,放在碗里,溶化后能喝。

爸爸喝酒的时候,往往也劝我们喝,有时试着喝一小口。“嚯——,真臊啊。和马尿一样。”嘴里虽然这样说,有时剩下的瓶底里的一点点,没人的时候,偷着仰脖倒入嘴里,还是品尝一下臊的感觉。那时的啤酒和现在的不一样味。

这么臊的东西,为什么人们喜欢?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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