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网】(十二)
腿绑是那个时代的产物,现代人根本不知道为何物。我小时候打过腿绑。就是象宽海带一样的黄色麻布条,三四尺长,一道一道的缠在小腿上,走路轻快,保暖,利索。早晨起来,爷爷教我打腿绑,坐在炕上反复的缠。下地出屋走一圈,常常腿绑松了、掉了。稍微大一点的时候,这东西就慢慢的退出时代舞台了。
那时有靰鞡鞋,靰鞡草。靰鞡鞋高腰,轻快一体,走路清爽,基本是偏白色,或者是微黄。靰鞡草必须砸了之后才能垫鞋,草柔软了,不扎脚。这些是有体面的大人们的东西,一般家境清贫的,穿一双自制棉鞋就不错了,还得过年时候才能穿上。平时,大人孩子都穿草鞋。用苞米叶编制,鞋底上块皮子,抗磨。草鞋是很冷的,透风咯脚,出远门可够呛。记得那时二姑家很穷,她领孩子来娘家,基本都是足蹬草鞋。她们草鞋的帮,也用布条包好缝住,这样更抗穿一些。
冬天的鞋子,最怕的是脚出汗。这样,每天最好能炕一下,第二天穿着干松暖和。一般的是把炕头的炕席边抬起,把鞋子靠墙放在土炕上,炕席边自然的搭在鞋子上。掏出的鞋垫放在褥子下的炕席上,第二天也干了。那样的生活水平,就是那样的卫生标准,什么臭味啊等等,都是次要问题,以至于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那时还买不起煤烧,炉子是烧苞米穰的,点火后火苗很旺,停止添加,很快就落架了,渐渐冷却了。所以,用来炕鞋不是很理想,放在炉筒子上的鞋,热的时候容易烧坏,凉的时候根本不起烘干作用。况且苞米穰数量不多,必须节省使用。如果专门的看住炉子烧,使其火候总是保持在一定水平,这样放在炉子旁边的鞋,基本可以烘干。奶奶为了叔叔们,经常这样耐心的烤鞋子。
那时的特点,就是穷。
虽然猪圈的墙上,厕所的墙上,和生产队的墙上,马厩的墙上,以至于一些显眼处的个人家的墙上,都写着这样的标语。
“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
“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大干快上,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
这些东西把革命群众的干劲鼓动的很高涨,人们也每天的干干干,忙忙忙。但是,还是穷。穷来穷去的,人们的革命热情也就慢慢的低落了。对这些东西也麻木了,视而不见了。虽然,上边来了一股风,口号标语刷出一批,翻新一批,大家也没人搭理这些。冻得咝咝呵呵的抄手抱膀的,谁有心思扫一眼这些没味的废话。受穷依旧受穷,标语口号顶饭吃?
那时的穷,是普遍现象。
衣服没有补丁的,很少;鞋子不穿露就扔的,没有;菜里顿顿带肉的,妄想;大米白面可劲吃的,神仙;不缺吃不少烧的,高手。
穷啊,常常暮春时节断粮的人家,端着盆东借西借。等秋季时候,再还。借的时候是岗尖的,还的时候,也得岗尖岗尖的,而且,必须使用同一器皿,是不言而喻的。否则,人家背后就说你小抠。虽然如此,下次再来借粮,依旧照借不误。让人下不来台,卷面子的事,尽量不干。宁可自己吃点亏,也不把事情做绝,不止是让人抹不开的问题,往后还咋犯串活,如果因为这针尖大的小事,把关系搞僵,以至于到了不犯话的地步,见面脸都木咯胀的,不是正经过日子人家的做法。
贫穷是全社会的现象。
往往秋季交公粮,春季吃返销粮。交公粮的,都是黄灿灿沉甸甸的谷物;返销粮的,都是瘪瘪瞎瞎白疵拉呱的,不压称的东西,而且多半是陈粮。磨米的时候,彻底露馅,如果说自产粮食能出七个半米,返销粮最多能出五个米,全是糠。而且,做出来的饭还不是味,捂巴拉叽的。那时,假大空的口号漫天飞,所以,老百姓对政府这种脱裤子放屁的做法,也不以为然了。不然仔细想想,秋天把粮食送去,春天还得去拉回,折腾啥呀?其实,是逼老百姓吃陈粮,当时人们都抹不过这个弯儿来。
那时,屯里有几户常常春天断粮的。有的是家里小伙子多,能吃。还有的就是不会过日子。
有一户老刘太太,是个寡妇。领着两个儿子,都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不止是能吃的问题,她们也不会过日子。秋天生产队分粮,她们背着小面袋子,装上几十斤苞米,到县里去换麻花吃。苞米餷子啥味道,麻花啥味道,能比吗?但是,很快就没粮了,于是挨家借。实在借不来了,她们就到外地要饭。因为她们这样的不会过,慢慢的大家不爱借她们了。在本地大家认识她们,感到太丢人,所以不在本地要饭。
她们的自留地也不好好伺候,不上粪,铲耥不及时也不够遍数。而且,自留地头的很长一段,从几乎没有苗,到苗禾渐渐的高些高些,再高些的坡形过渡阶段。因为她们不精心,地头的庄稼从小就被邻居们的大鹅、鸭子之类的给吃了。那是它们祸害后的状态。从春到秋,她们的庄稼长的都火烧火燎的样,秋天的苞米棒瘪瘪瞎瞎,两穗不敌人家的一穗大。
老刘太太有堂子神儿,是黄皮子的人马。好象本领不大,有些略微棘手的问题,它们常常处理不了,这样就坐蜡了也不觉得抹不开面子。还经常偷吃邻居们的鸡。因为她们邻居的鸡,常常发现被黄皮子偷吃。她下来神儿时,浑身非常自然而均匀的颤抖,闭着眼睛,左右摇头...... 旁边的一位或两位的男子,是扳杆子的,号称二神。也合辙压韵的唱,一来是请大神,抬举大神儿,二来是做些解释,顺便烘托场面气氛,以至于顺便向客户要条件。鸡呀、鸭的,钱啊,酒的。还有什么烧多少黄钱纸,到那个坟地谢罪,供奉哪路神灵等等,这些往往是经过二神嘴说出。不止是氛围热闹,不然,也有损大神儿形象,毕竟直接提条件,要报酬不是很体面的事情。
就连那时的黄皮子,也没现在的党国官员脸皮厚。
对于别人的祖孙三代,往往也能说的很详细。或者是,哪些冤鬼来向客户讨债,一般也能摸出个大概路子。从而提种种条件,使用阴阳招法摆平。我虽然没亲眼近处所见她施展法术,但是上学的路上,经常看到伙伴们学她的模样,学大神和二神的唱腔。很恐怖的。
好象我不大的时候,正赶上她在一家下来神儿了,窗户和门口都挤满了人,我没能钻進去看,在外面鹞晃着了。
老刘太太还一个嗜好,就是半公开的卖……,卖点东西给男人。
那时,这样的现象很少,和现在的与时俱進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那时的人真傻,都穷的叮当响了,还都乐巅巅的唱社会主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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