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网】审视稿件的青松,不时慢慢的轻轻点头、微微摇头。
过年期间,到大姑家,特意和大姑唠唠过去的事情。毕竟是上一辈人,记得的事情多,视野的角度,和那时孩提时代的自己,自然不一样。从大姑的叙谈中,知道自己的小说还有落空的地方。但是,写出的主脉和实例,基本都确凿。
比方,当初爷爷确实和赵尚志跑了,因为枪的原故。赵尚志当时和其它土匪群落,基本是一样的形象,也叫绺子。赵尚志的叫忠厚绺子,那时的绺子,都有自己的番号称谓。忠厚绺子基本是打日本人的,同时偶尔也杀富济贫,充实自己。
在当初,共党不承认他们是抗联,所以,很多参加过赵尚志忠厚绺子的人,当时被抓起来了。后来,把赵尚志定为爱国的抗联后,这些人才无罪获释。
那时的人,就是傻。
赵尚志平反了,自己成了功臣,爷爷也不知道去邀功请赏。默默的守着庄稼地、守着炊烟暮霭、守着鸡鸭鹅狗、守着炕上的火盆、守着老老少少的一大家子的人,平淡而略显贫寒的节俭过活。要是搁现在的人,不得什么厅啊局的找个遍,然后在不菲的待遇下,欣欣然的度过余生?工作上,最起码也得是武装部长之类的吧。子女中混两个吃皇粮的,也非常自然。
但是,别高兴的太早。
吃老本升官发财,这是咱们的一厢情愿。因为整人的残酷把戏,共党是轻车熟路的。比比皆是的身边人,从敌对份子,到革命群众,到革命功臣,再到左倾,再到右倾,再到极左,再到极右,再到左偏右,再到……,等等等等。把人搞的如同变色龙一般。被整的人自己,都不知自己明天会变成什么类别,自己到底是什么定位,自己到底是黑是白,应该处在社会的什么位置,到底有罪没罪,都不知道。甚至自己想安静的,躲在哪个角落苟且过活,都不能够。非得把人折腾成落汤鸡一般、落水狗一样,没了人格,没了骨气,没了自尊,没了思想,没了淳朴的笑容,没了人生的希望。最后,只有怕,无尽的恐怖阴影,笼罩在自己的心头,从而变的麻木不仁,表情僵冷,行动迟缓,邋里邋遢。体力劳动、脑力劳动都不能完全独立胜任,成了社会的半垃废物。到了这个地步,基本没了颠覆政权的能力,甚至没了独立撑门过日子的能力。革命斗士也许还不放过,因为每次风声紧的时候,都要有垫背的批斗目标才行。那么,当作靶子的走过场批斗,教育革命群众,还是有利用价值的。
其实,这套整人路数,那个刚刚经历的人们,是摸不清变化规律的。比方,上下左右,是方位名词,它们和东南西北的一个差异是,所指的具体方位,往往很不固定。你现在在左边,只要它一转身,你就在右边了。它再一转身,你又在左边了。所以,摸清这个转身的规律,才能不左也不右,才能总是保持在其身后。所以,见风使舵者很快的吃透规律,就万无一失。
所以,一个靠江湖义气,辨别善恶是非;靠把兄弟作为处世哲学的人,能摸透不左不右的奥妙所在吗?檠(贝青)等着撅屁股挨斗吧。
所以,爷爷的压根没有求得这样功名,根本没有向人民邀功请赏的概念的思想,可能是歪打正着,塞翁失马。党和革命群众,似乎也忘记了他的功绩,也忘记了他的历史,也想不起再去对他外调和内查。这样,在后来的无数运动中,爷爷也能安份的得到了自然人生的一切。否则,不堪设想,实难逆料。
爷爷那时的枪,不是半自动步枪,是進口的大盖盒子枪。是因为心疼舍不得大盖盒子枪,跟赵尚志跑的。不是步枪,也不是爷爷常说的那种,叫做撸子的小家伙。那么,自己记忆中的步枪,到底有没有呢?也许有,不然怎么会射击到三四里地外的陶屯呢?看来,爷爷养的枪,大概有这么几种,有洋炮,就是装火药,打铁沙子的那种老家伙;有三八大盖之类的步枪;有大盖盒子枪。好象撸子就没有了,过去听爷爷的口气中,知道他尽管十分的羡慕撸子。
不过,说实在的,给官爷爷也不会当。三句话不过,就吹胡子瞪眼睛,动武把抄。不会溜须,不会撒谎,始终保持着威风凛凛的独断作风,甚至行为上,还保留机警、敏捷、警惕,防范進攻,贴墙根,瞄树后,留心墙角等等土匪习气。而话题的很多,都是江湖义气,抗旨不遵,满洲国,磕头拜把子等等内容,要不就是养马、喝酒、绑票、古今传奇等等。这些,都和党国官员的作风,大相径庭,能当官吗?张口闭口的狗杂种、兔崽子、王八羔子、损种等等的口头语,和‘当前形势一片大好’,和‘春风吹,战鼓擂’,和‘祖国山花红烂漫’完全南辕北辙,能当官?说良心话,就是今天,咱们自己,坐在炕头掂量掂量,也觉得不是那块料啊。
打日本鬼子,是爱国行动,不管是出自于主动的也好,被动的也好,就算为国家、为民族,尽了份内的微薄之力吧。
大姑说,在早爷爷有一张照片,骑着马,披着斗篷,穿马裤,蹬着长要的马靴,挎着盒子枪,煞是威风。是跟着赵尚志时候照的。现在不知怎么没了。
不止对爷爷的记忆,有落空的地方,对奶奶的回忆,也有这个现象。
奶奶那年的假去世,是什么病毒性痢疾所致。她躺在棺材里,她娘家来人烧纸哭丧,她听到后,就在棺材里面说话了,劝其别哭了。赶来的娘家舅舅就不干了,把二大爷和爸爸找来,质问道:这人明明没死,就准备入殓?你们安的什么心?当然,详细的解释,是避免不了的,最终的互相理解,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奶奶醒来,从新的融入家庭和社会,也是有个过程的。胆小的很多人,都提心吊胆的害怕了好长一段时间。因为奶奶从新活过来后,好久都是铮亮的目光,异样的看着周围。尤其爸爸,十分害怕,因为爸爸天生有怕鬼的毛病,自己都不敢走夜道。晚上到别人家打麻将回来,都得靠人送,一辈子都是这样的。
大姑胆大,敢和奶奶近乎,问这问那的。大姑清楚的记得,她问奶奶死了的时候,看到什么了?奶奶说,清楚的梦见一个老头,给自己开刀,把病取走了。再看奶奶的肚子部份,确实一道红红的弯弯的长长的印记。血印不但清晰,而且过后还定了血嘎巴,就象刀拉过后的样子,一个多月才渐渐消失。说是奶奶在棺材里,用手挠的吗?大家也有这样疑问的。但是,病中的老太太,哪有这么大的力气啊?而且,挠过的地方,不应该只是一条印记吧,就是不清晰的,也得有副痕才是。
是的,这些是落下的地方。经过大姑道来,才猛然想起。当年的耳闻目睹,却是发生了的事情。
本来,这个小说已经完全字数超额了,可以搁笔了。不过,陈静文老师的意思,是让自己多写一点。一来能够继续练练笔;二来,她略带玩笑的说,她妈妈喜欢看。刚刚出炉的东西,就能有读者共鸣,也是件高兴的事情。所以,几次的收口想法,都放弃了。别说还能发表,真的为了老太太,这个在自己作品中,能够玩味过去,能够找回记忆,能够唤回真朴,能够思索人生的老年读者,也不忍心嘎然而止。真的就有这样一个热心读者,也不枉费心机。
那么,就接续一些,再接续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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