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天涯同君行(三十八)

Facebook Logo LinkedIn Logo Twitter Logo Email Logo Pinterest Logo
【圆明网】
第八章・第四节

两天之后,已是星期一,正值京师大学堂首届文化节卡拉OK大赛之预选赛。按照上次在“望月阁”为上官敏庆祝生日时众人之约定,上官敏、上官真提前赶到京师大学堂,准备与伯衡一起吃过晚饭之后,共同去观看唱歌比赛。

上官敏、上官真来到伯衡宿舍,正好晚上六点。上官敏见张云浩不在宿舍,便问道:“咦,云浩呢?他怎么不在?”伯衡笑道:“他刚刚出去打水,一会儿便回。”上官真插言问道:“对了,票弄到了么?”伯衡点点头,笑道:“弄到了。云浩为了这两张票,今日可是奔波一天、好不辛苦。”“哦?这么难吗?”上官真奇道。“可不是么,”伯衡道:“那董海平董部长,这些日子与校团委、研究生会、学生会等负责人,共同筹备文化节,非常繁忙,常常不在办公室。云浩上午找他两次,皆扑了个空。下午第三次再去,才终于碰见董海平。而且这票十分紧俏,云浩回来后跟我言道,董海平手里当时正好只剩下这两张票了,而后面排队候补的关系户还有一大串。云浩跟董海平说了我准备帮助其表妹朱媛媛诗歌比赛入选之事,董海平极为高兴,连声感谢,二话没说,便爽快地将这最后两张票塞给云浩,还直说事成之后,回头要请我吃饭哩!”

上官真一旁高兴拍手道:“太好了!大哥,你的人缘不错嘛!”上官敏这时问道:“衡弟,这董海平那么重视其表妹的诗歌比赛结果,到底何故?是不是这结果于朱媛媛十分要紧?”伯衡点头赞道:“还是大姐灵犀通透、一猜即中!不错,这诗歌比赛之结果于朱媛媛确实十分重要。如果我这番将其作品推荐入围、以作为京师大学堂优胜作品之一,从而参加整个京城高校之‘世纪风’联合文化艺术节,那么--,嘿嘿,这朱媛媛的保送研究生可是希望大增!”“哦!原来其背后竟有这等缘故!”上官真笑道:“这董部长可真是精明之人!小小的两张票,却换得表妹保送读研之机会,嗯,划得来、不吃亏!嘻嘻!”上官敏一旁又问:“不知这朱媛媛诗歌到底写得如何?”伯衡摇摇头,撇撇嘴道:“功力平平、实在不敢恭维。若不然,也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通过云浩来找我走这后门,哈哈!”“哦?是这样?”上官敏忽然皱皱眉毛,沉思不语。

伯衡见状,忙问道:“怎的,大姐,有何不妥么?”上官敏目视伯衡,点点头,说道:“嗯。衡弟,大姐仔细想来,你这番作法,的确十分不妥。”“哪里不妥?”上官真一旁插问道。上官敏抿抿嘴巴,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支着下巴,稍作沉思,然后说道:“这朱媛媛作诗水平既然泛泛,又如何能够代表得了京师大学堂学子之真正水准?这岂不是滥芋充数、弄虚作假么?难道就不怕堕了京师大学堂和‘燕园诗社’的名声?此乃其一;其二,衡弟,你明知这朱媛媛作品不够格,却依旧将其推荐上去,这莫非不是推波助澜么?大姐往日素知你厌恶拉关系、搞人情,为何事到临头,却这般轻易置原则于不顾、随波逐流?其三,这亦是最重要之一点,”上官敏微微一顿,凝视伯衡,正色道:“你向林国栋、林琬薇兄妹修习法轮功,比我与真真尚早。这法轮功修炼的乃是‘真善忍’、要求‘说真话、办真事’。这头一个‘真’字,你便是如此做的么?”说到后来,上官敏语气渐渐严厉起来。伯衡从未见过上官敏这般严肃说话,不由张大嘴巴,口中:“这个,这个……”两声,整个人一时呆住了。

上官真一旁见此情景,吓了一大跳,情急之中,正想缓和气氛,忽然,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只见张云浩拎着一个热水瓶走了进来。见到上官敏三人,张云浩喜道:“啊,你们都到齐了!走罢,赶紧去食堂吃饭,莫耽搁了七点钟的比赛!”见三个人站在那里,无人挪动脚步,张云浩不由一愣,奇道:“怎么,还不走?你们不怕迟到么?为甚么都……,”话说到一半,张云浩猛然察觉气氛不对,只见上官敏一脸严肃,再看看伯衡半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眼中却又是羞惭,又有几分不服气。张云浩大吃一惊,正待张口询问,旁边上官真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向他暗暗使个眼色,又朝上官敏、伯衡二人努努嘴巴,示意张云浩不要说话。

张云浩是个急性子,虽然见上官真给其暗示,仍是忍不住问道:“咦,这屋里到底是怎的了?在上演‘鸿门宴’么?我怎么突然觉得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上官真旁边“扑哧”一声轻笑。上官敏亦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便轻轻“咳咳”咳嗽两声,缓和了脸色。伯衡心中一阵莫名委屈,猛地一屁股坐到床上,摆手叫道:“这比赛我不去了!你们自己看罢!”张云浩大奇,赶忙问道:“伯衡,好端端的,怎么耍起小孩子性子来?我三番两次、千辛万苦的,好不容易才搞到这两张票,你为何突然变了主意?”伯衡将脑袋向外一扭,大声道:“你去问大姐罢!”这时,上官真一旁伸手拉过张云浩,小声对其解释道:“云浩,大姐适才批评大哥来着,说他不应该明知朱媛媛水平不够、还选拔其作品入围文化节。”“咳!我当是甚么天大的事儿,直弄得一家人脸红脖子粗的,”张云浩一脸不屑的神情,满不在乎地道:“原来是为了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是嘛!可大姐偏偏小题大做、大惊小怪。”伯衡见添了张云浩这个帮手,便增了几分底气,亦一旁嘟嘟喃喃道。

上官敏已经意识到方才言语有些过重,便笑了笑,对伯衡道:“衡弟,刚才是大姐有些急躁了,话说得重了些,莫怪莫怪。”伯衡“哼”的一声,仍旧将头扭过一边。“可是,道理却还是那个道理。”上官敏话锋却又一转、不肯让步。张云浩一旁打圆场道:“其实,说来说去,这事情还是因我而起。可是,”张云浩冲着上官敏笑道:“大姐,这毕竟只是小事一桩嘛。犯得着这么认真么!”

上官敏摇摇头,道:“毛主席曾经说:‘这世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而且,云浩,在修炼者看来,这‘小事’却是不小。我方才和伯衡言道,既然炼习法轮功、修炼‘真善忍’,就当踏踏实实地亲力亲为、说到做到,否则,那还修个甚么,不成了标语口号了么?”张云浩搔搔头,笑道:“我虽然刚刚炼功,可是以前听你们念叨,不是要堂堂正正地修炼、不计较小事嘛!对不?”“好你个云浩,真是个歪嘴和尚,我们师父好好的话,从你嘴巴里跑将出来,便歪了个十万八千里!”上官敏被张云浩逗得不禁笑了起来:“这‘堂堂正正修炼’的意思,难道是替自己开脱的借口么?”

“大姐,那你说这‘堂堂正正’四字是甚么意思?难道不是告诉我等凡事从‘大处着眼’么?”伯衡转过头来问道。“从‘大处着眼’倒是不错,可同时还要从‘小处着手’呀?”上官敏回道:“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伯衡一时语塞。上官真一旁亦笑道:“大哥,莫怪大姐说你,小妹也看你修得实在不够精进。孔老夫子曾经说:‘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就说这炼功罢,林琬薇就说你甚少来未名湖边炼功。”张云浩一旁拍腿叫道:“啊哟,那可糟糕!”侧头看着伯衡笑道:“别的也就罢了,林琬薇若是对你也有意见,贤弟,你这终身大事嘛,恐怕便要打个问号!”伯衡跺脚急道:“云浩,你竟也落井下石、一同来取笑于我!”

张云浩见伯衡当真着急,不敢再行捉弄,便对上官敏打个“哈哈”道:“大姐,眼下票已在手,若再反悔,怕是不妥。依我之见,不如这样罢:这次便既往不咎,往后下不为例,怎样?”上官敏一笑,不置可否,却歪头看着伯衡,问道:“衡弟,你觉得意下如何呢?”伯衡愣了片刻,想了一想,终于叹了口气,摇摇头,摆手道:“唉!大姐,使性子归使性子,真正对与错,我毕竟心中雪亮。好罢!这件事情,小弟确是一时糊涂。”说到这里,伯衡用手一拍桌子,叫道:“董海平这忙,我看来是爱莫能助了。”上官敏十分欢喜,拍手笑道:“好弟弟,这便对了!”

“甚么?!不是吧?”张云浩一旁惊诧万分,瞪眼问道:“伯衡,有没有搞错?你还真的较针儿呀?你若不帮朱媛媛,我这回头可怎么向董部长交待?”伯衡低头道:“那就实话实说吧,说我十分抱歉。”“‘十分抱歉’?你倒说得轻巧!”张云浩皱着眉毛,满脸的不高兴。只见他伸出手来,从口袋里面掏出那两张票,扔在桌上,不悦道:“要说你自己去说罢。我可不想言而无信、遭人埋怨!”伯衡摇摇头,笑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这便自去和董海平说个明白。”说着,从桌上拿起那两张票来。张云浩歪头瞧着伯衡,攒眉道:“伯衡,我真是不理解。你可要好好想想清楚:为这芝麻绿豆样的小事,得罪权倾一时的董部长,值得么?他可是掌管毕业生留京名额的,你日后还想不想留在京城了?到时候可莫怪我没有提醒你!”

伯衡看看上官敏,又望望上官真,只见上官敏目含殷殷期许,上官真却脸有几分忧色。伯衡正待说话,上官敏忽道:“对了,我倒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来。”张云浩一怔,奇道:“这个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上,大姐却想起说故事?”上官真一旁却问道:“大姐,甚么故事?”上官敏道:“忘记是甚么朝代和人物名字了,只记得有一次,一个皇帝老儿领着一帮大臣,顺长江东去,巡视江南。只见大江之上,船头攒动,热闹非凡。这皇帝一时性起,想开个玩笑,便问左右道:‘诸位爱卿,尔等看这江中,到底有舟船几何呀?’”张云浩插言道:“那如何数得清楚,这不摆明了为难大家么!”上官敏笑笑,并不答话,接道:“只见那皇帝左边出来一人,躬身施礼道:‘启禀圣上:这大江之上,千帆竞发、万舸争流。微臣愚鲁,数不清楚。’”“就是嘛!”张云浩点点头,深表赞同。

上官敏又道:“这时,只见皇帝右侧班列之中,亦出来一人,只见他举目向江上四下一望,转头向皇帝禀奏道:‘万岁:这大江之中,微臣但见二船而已。’”“甚么?!两只船?”张云浩、上官真俱是一惊,张云浩摇头道:“这家伙不至于这么老眼昏花罢?这也太离谱了。如此胡言乱言,就不怕被问个欺君之罪么?”上官敏微微一笑,续道:“那皇帝亦是奇怪,便问道:‘爱卿,此话怎讲?’那大臣回道:‘微臣满目所见,便只有‘名、利’二船。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千帆万船,其实无他,但只名利之舟耳!”伯衡原本悟性极高,听得上官敏话语,长叹一声,摇头说道:“大姐用心良苦,小弟已知矣!唉,修炼、修炼,其实便无非是修去这‘名、利、情’罢了。大姐乃旁观者清,小弟是当局者迷。事情一旦涉及自身利益,便忘记这修炼之真谛了!”

上官真一旁拍手笑道:“大哥说得好!小妹亦明白了。我突然想起那《红楼梦》中的《好了歌》了,其中言道:‘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哈哈,哈哈!”说罢,兄妹三人畅声大笑。

张云浩一旁搔搔脑袋,明白了几分,开口问道:“伯衡,说了半天,你是心意已决,既不怕得罪那董海平、亦不怕以后毕业留不了京喽?”伯衡此时灵台清明、法理澄彻,便仰头笑道:“方才不是提到修炼要堂堂正正么?我又不做错事,所谓‘心底无私天地宽’,怕甚么得罪不得罪?况且,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修炼之人的道路自有师父安排,我又何必庸人自扰?”上官敏一旁抚掌赞道:“衡弟此言正是!”张云浩旁边叹了口气,道:“我是拗不过你们了。今日言尽于此,只盼诸位日后不要后悔便好。”说罢,伸手过去,从伯衡手中抓过那两张票,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口中说道:“解铃尚需系铃人。这票么,还是我去还了罢!”说罢,转身径行去了。

(待续)


* * *

Facebook Logo LinkedIn Logo Twitter Logo Email Logo Pinterest Logo

欢迎转载,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