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衡正待回答，忽听大门声响，然后是刘妈声音：“张部长，您回来了！噢，还有陶秘书！”伯衡连忙扭头，只见张东襄和陶志明一前一后，正从门外走了进来。张东襄乃军旅出身，当年极重军容风纪，即便现在任职公安部，依旧注重仪表，每天必让刘妈烫洗衬衫和西服。受张东襄影响，陶志明在外表方面也丝毫不敢大意，不但每日领带西服，甚至连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乱，兼之其本人又相貌堂堂，故此深受张东襄器重。陶志明跟随张东襄三年不到，行政级别已是副处，不知羡煞多少同僚。秦瑛平日也甚是喜爱陶志明之谦恭有礼，又知其父母皆在外省，在京城只是单身一人，因此格外关照。每到逢年过节，时常让其来家中吃饭。今日适逢中秋佳节，家家团圆之际，秦瑛特地嘱咐陶志明来家一同小酌。陶志明素知伯衡与张云浩乃同窗好友，一见之下，并不意外，然而却不识得上官真，不知她与张部长一家是何渊源，但既然同来吃饭，料想关系不浅，因此察言观色，心中暗暗留意。
伯衡见是张东襄到了，连忙起身，口中叫道：“伯父，您好！”又道：“陶秘书，你好！”张东襄见是伯衡，十分高兴，一边脱下西服，一边说道：“噢，是贤侄呀！坐，快坐！不用客气！”旁边陶志明接过张东襄之西服，端端正正地挂在门侧之衣帽架上，一边向伯衡含笑点头。张东襄向客厅四处张望一下，忽然问道：“呃，真真呢？”转头看着张云浩，询问：“怎么不见真真？小陈没去接她么？”张云浩正待答话，忽听一声清脆叫声：“伯父，您好！”张东襄闻声急忙回头，只见上官真笑容如花，正站在其身后，手中湿漉漉的，兀自拿着一个洗了一半的雕花清瓷饭碗。张东襄见是上官真，非常高兴，伸出手来，慈爱地拍拍上官真之脑袋，赞到：“真真越长越是俊秀，我们部中年轻女子，并无一人可及！”正说话间，一低头，猛地看见上官真手中之碗，脸色倏地一变，转头对着刘妈不悦斥道：“刘妈，你怎的让真真洗碗？”刘妈见张东襄突然变脸，十分惶恐，欲待分辩，又是不敢，口中正支吾着，一旁上官真忙道：“伯父，非是刘妈之过，乃是我自愿帮伯母打理厨房之事。”张东襄闻听此言，脸色登时转好，复又称赞上官真道：“唔，真是好孩子！”便在此时，秦瑛亦从厨房出来，笑谓众人道：“酒菜已然齐备，诸位请入座罢！”
伯衡等人来到饭厅，分宾主落座，刘妈开始上酒送菜，秦瑛招呼大家尽情随意。张东襄兴致极高，几杯白酒下肚，脸上泛红，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张东襄挟了满满一筷子干丝笋片，放进上官真碗中，笑道：“真真今日洗碗，功劳很大，理应多吃！”众人皆笑，上官真面带羞色，低声道：“谢谢伯父。”秦瑛一旁亦道：“真真方才开始大学生涯，医科大学向来功课繁重，是应该多补充补充营养，你张伯父家就是你的家，日后须得常来。”上官真“嗯”的一声，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张云浩，又看了一眼伯衡，晕红上脸，头却越发垂得低了。秦瑛转头又谓张云浩道：“云浩，以后你周末就常去学校接真真回家。”张云浩大喜，看着上官真，眉开眼笑。秦瑛又道：“只是不必再麻烦陈司机。不然，部里面以后传扬开去，说我等用公家之车办私人之事，对你父颇有不便。”说罢，眼角扫了一眼张东襄，见后者只顾喝酒吃菜，恍若不觉。陶志明看到这里，已然心中雪亮，知道这上官真乃是张云浩意中之人，只是尚不清楚上官真与伯衡之关系。
这时，只见张东襄停杯，望着伯衡微笑道：“贤侄，近来令尊如何？是否一切安好？”伯衡忙答道：“托伯父鸿福，家父最近诸事如意。”张东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又道：“令尊虽然兼职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奈何仍在省立大学任教，故而罕来京城。老夫与令尊至今尚无缘相聚，一同饮酒品茗、谈书论道，着实一憾也。”伯衡点头，道：“伯父所言极是。”张东襄又问：“不知令尊于书法一道，最为推崇何家？”伯衡道：“家父早年习字，于‘王、颜、柳、赵’等书法大家都曾涉猎。然而诸家之中，仍是最喜‘二王’。”“什么是‘二王’？”旁边陶志明不明就里，插言相问。伯衡解释道：“‘二王’者，乃王羲之与王献之父子之谓也，皆是晋朝书法大家。王羲之曾官至右军将军，会稽内史，故后世称为“王右军”、“王会稽”。他乃两晋名门望族之后，七岁开始学书，启蒙老师据传是当时著名之女书法家卫铄夫人。王羲之楷书师法钟繇，草书学张芝，亦学李斯、蔡邕等，博采众长。其书法被誉为“龙跳天门，虎卧凤阙”。后来他又渡江北游名山，‘兼撮众法，备成一家’，达到了‘贵越群品，古今莫二’之高度，被后代尊为“书圣”。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便极喜其书法，据传王羲之一些真迹作品，后来便被太宗皇帝逝世之时一同陪葬。”
陶志明问道：“但不知王羲之以何帖最为有名？”伯衡道：“其最著名之作品，便是那脍炙人口的《兰亭序》。而‘二王’中的王献之，则是王羲之第七子，曾官至中书令。幼时从父学书，后来取法张芝，别创新法，自成一家，与父齐名，故而人称“二王”。其楷书以《洛神赋十三行》为代表，宛如大家闺秀，姿态妩媚雍容。”伯衡言罢，张东襄赞道：“曹操曾曰：‘生子当如孙仲谋’。贤侄，令尊有子如你，当足慰平生。”伯衡谦道：“小侄愧不敢当！其实伯父您书法自成一体，小侄适才妄言，真是班门弄斧。”张东襄笑笑，转头又谓陶志明道：“志明，伯衡虽然年纪较你为轻，然而家学深厚，博学多才。以后你要多多向伯衡学习才是。”陶志明恭敬言道：“部长教训得是。”陶志明向来心高气傲，兼之仕途又一帆风顺，早便目空一切。今日见张东襄夸赞伯衡，不由心生嫉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反倒愈发对伯衡曲意结交。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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