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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乔,字玄龄,是齐州临淄县(今山东临淄)人。父亲房彦谦,喜好读书,涉猎《五经》,任隋朝泾阳县令。
房玄龄幼时聪明,博览经史,工于隶书,善写文章,曾跟随父亲到京城。当时天下安宁,大家都认为隋朝的国运会很长久。房玄龄避开左右随从,对父亲说:“隋朝皇帝本无功德,只会迷惑黎民百姓,不为后代作长远打算。他混淆嫡亲和庶出,让他们互相争夺,皇太子与诸王,又竞相奢侈,早晚会引起互相残杀,依靠他们,不足以保全家国。现在天下虽然清平,但其灭亡,却指日可待。”父亲听后,大吃一惊,从此对他另眼相看。
房玄龄十八岁时,本州举荐他应進士考,及第后被授羽骑尉。吏部侍郎高孝基,一向被认为有知人之明,见到房玄龄后深加赞叹,对别人说:“我见过的人多了,还从未见到像这位郎君那样的人。他将来必成大器,但恨我看不到他功成名就。他会位高凌云。”
父亲久病,历百余日,房玄龄尽心侍奉药物膳食,一直没有脱衣睡觉。父亲去世后,五天不吃不喝。后来房玄龄被任命为县尉。唐高祖举义旗入关,太宗向渭北拓地时,房玄龄驱马前往军营谒见。太宗一见房玄龄,就如旧相识一般,任他为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房玄龄既然已遇知己,就竭尽全力,知无不为。每当讨平寇贼时,众人都竞相搜求珍玩,唯独房玄龄先去网罗人才,送到太宗幕府。遇有猛将谋臣,他就暗中与他们交结,使他们能各尽死力。
不久,太子李建成见太宗功德比他更盛,产生猜忌。太宗曾到李建成住所吃饭,中毒而归。幕府中人十分震惊,但又无计可施。房玄龄对长孙无忌说:“现在怨仇已成,祸乱将发,天下人心恐慌,各怀异志。灾变一作,大乱必起。不但能祸及幕府,还会倾覆国家。在此关头,怎能不再三深思呢!我有条愚计:遵从周公诛杀兄弟的故事,就能对外抚宁天下,对内安定宗族社稷,来尽一份孝养的礼节。古人曾经说过:‘治理国家的人不能顾及小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这比家国沦亡、身败名裂不是要好得多吗?”长孙无忌说:“我也早有这种打算,一直没敢披露出来。您现在所说的,与我的看法深深相合。”长孙无忌于是入见太宗献策。太宗召来房玄龄对他说:“危险的征兆,已现出迹象,应该怎么办呢?”房玄龄回答说:“国家遭逢患难,古今没什么不同,不是英明的圣人,不能平定它。大王功配天地,符合君临臣民的预兆,自有神助。”
房玄龄在秦王府十余年,经常掌管文书。每当撰写奏章时,他驻足马路边,一挥而就,行文简洁,道理充分,不打任何草稿。高祖曾对侍臣们说:“此人深知事理,完全可以委任。每当他为我儿向我陈述事情,都能理会我心,使千里之外,与我儿就像对面谈话一样。”
李建成将要变乱,太宗命令长孙无忌,召来房玄龄和杜如晦,让他们穿上道士服装,悄悄带他们入府阁议事。后来李世民入东宫,成为皇太子。旋即主掌朝政,号为贞观。
贞观元年,唐太宗论功行赏,以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五人为第一。房玄龄進爵邢国公。太宗因此对诸位功臣说:“朕奖励你们的功勋,给你们划定封邑,恐怕未能全都恰当。现在允许你们各自发表意见。”
太宗的叔父淮安王李神通 進言说:“高祖刚举义旗,臣就率先领兵赶到。现在房玄龄、杜如晦等刀笔吏 功居第一,臣有些不服。”太宗说:“义旗初举,人人有心追随,叔父虽然率兵前来,但不曾身经战阵。山东没有平定时,叔父受命出征,窦建德南侵,叔父全军覆没,到刘黑闼叛乱,叔父才随军破敌。现在论功行赏,房玄龄等有运筹帏幄、安定国家的功劳。当年汉相萧何,虽然没有征战的功劳,但他指挥谋划,助人成事,因此能功居第一。叔父是皇家至亲,对你的确没什么可以吝惜,但朕又不可因此私情,让你与功臣接受同等的赏赐。”
起初,将军丘师利等都居功自傲,甚至有时挽袖指天,以手画地,陈说怨愤。等见到淮安王李神通被太宗驳得理屈词穷后,他们自己互相议论说:“陛下赏赐极为公正,不徇私情,我辈怎能妄加陈述呢?”
贞观三年,任命房玄龄为太子太师。他坚辞不肯接受,改任代理太子詹事、兼礼部尚书。明年,代替长孙无忌任尚书左仆射,改封爵为魏国公,并监修国史。房玄龄既已总管百官事务,就虔诚恭谨、日夜操劳,不让一事处理不当。他听到别人的长处,就像自己有长处那样高兴。他精通吏事,注意文辞,审定法令、意在宽平。用人不求全责备,也不以自己的长处来衡量别人,随才录用,不拘贵贱,当时人称为良相。
贞观十三年,房玄龄官为太子太师。房玄龄再三上表请求解除仆射职务,太宗下诏书回报说:“选用贤能的根本,在于无私;侍奉君上的道义,贵在当仁不让。列圣所以能弘扬风化,贤臣所以能协力同心。忠贞庄重,诚信贤明,为我草创霸业,助成帝道。执掌尚书省,使百政通和;辅佐皇太子,实众望所归。但是你忘记了那些大事,拘于这点小节,虽然恭敬完成教谕事务、却要辞去宰相职位,这难道就是说的辅佐朕共同安定天下吗?”房玄龄于是带本官就任太子太师。当时皇太子要行拜师礼,已备好仪仗等待。房玄龄深加谦退,不敢進见,于是回家去了。有见识的人都推崇他的谦让精神。
房玄龄认为自己居宰相位十五年,女儿是韩王妃子、儿子房遗爱娶高阳公主,实在是极为显贵,于是频繁上表,请求辞去职位。太宗下诏宽慰,但并不批准。十六年,又与高士廉等人一起撰成《文思博要》,赏赐丰厚。拜官司空,仍然总掌朝政,依然监修国史。玄龄上表辞让,太宗派遣使节对他说:“过去留侯张良让位、窦融辞去富贵,都是自己惧怕功名太盛,知道進、能够退,善察时势、及时止步的,所以前代人加以赞美。你也想追随往日贤哲,实在应当嘉奖。然而国家任用你已久,一旦突然失去良相,就如同失去双手一般。你若体力不衰,就不要再辞让了。”房玄龄于是停止了推让。
贞观十七年,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等人的像,被画在凌烟阁上。赞词说:“才能兼有辞藻,思虑化人神机。为官励精守节,奉上尽忠忘身。”
太宗亲自出征辽东,命房玄龄在京城留守,手写诏书:“你担当着萧何那样的职任,朕就没有西顾之忧了。”
有一次,房玄龄曾因微小过失被罢官回家。黄门侍郎褚遂良上奏说:“君主是‘首脑’,臣下称‘四肢’。有龙跃就有云起,不待呼啸而会集,假如时机到来,千年不敌一瞬。陛下过去是布衣百姓时,心怀拯救民众的的大志,手提轻剑,仗义而起。平定诸处寇乱,全靠陛下神功,而文章谋略,颇得辅佐帮助。作为臣下,玄龄出力最勤。往昔吕望扶助周武王,伊尹辅佐成汤,萧何竭力于关中,王导尽心于江南。比起这些人,玄龄可以匹敌。况且武德初年出仕作官的人,都是忠诚勤恳、恭敬孝顺,众人同归陛下。但李建成与海陵王,凭仗凶乱、求用惑主,使人人不能自安,处境像鸡蛋相叠一样危险、形势如身被倒挂一样危急,命在旦夕、身系寸阴,而玄龄之心,始终不变。到武德九年之际,事情紧迫,玄龄虽被贬斥赶走,未能参与谋略,但仍然穿着道士衣服入府,与文德皇后一起同心相助。他在臣节方面,确实没有什么亏欠。到贞观初年,万物更新,玄龄选择能吏侍奉君主、为舆论所推奖,虽有无上功勋,却忠心依旧。只要不是犯有不赦的罪状、为百官同愤,就不能因一点小错误就轻易地舍弃他不用。陛下如果确实怜悯玄龄年迈,或瞧不起他的行为,自可像古时那样,谕示大臣让他退休。但这事实行起来要靠后一些,并要按退休礼仪去作,就不会使陛下失去好的声誉。现在玄龄这样有数十年功勋的旧臣,因一件小事而被贬斥、朝廷外面议论纷纷,都认为不应该。天子重用大臣则人尽其力,轻易舍弃则人心不安。臣以庸碌之才,愧列陛下左右,斗胆冒犯天威,略为陈述管见。”太宗欣然接受了褚遂良的意见。
贞观二十一年,太宗前往翠微宫,在那里授司农卿李纬官为尚书。房玄龄当时留守京城。恰好有人从京城来,太宗问他:“玄龄听说李纬官拜尚书后,怎么样?”那人回答:“玄龄只说李纬胡子好,没说其它话。”太宗立刻改授李纬为洛州刺史。房玄龄就是这样,是当时的一种尺度。
贞观二十二年,太宗前往玉华宫。当时房玄龄旧病发作,诏书命令他在京养病,并仍然总管留守事务。到他病重时,太宗让他来玉华宫。房玄龄坐在抬轿上入殿,一直被抬到太宗座前才下轿。太宗面对他垂泪,房玄龄也感动得哽咽不止。诏书派遣名医救治,并命尚食局每日供应宫廷膳食。如果房玄龄稍有好转,太宗便喜形于色;如果听说病情加重,脸色便变得悲伤。房玄龄因此对他的儿子们说:“我自从病情危急后,受恩泽反而更深;如果辜负了圣明君主,则死有余辜。当今天下清明,各件事务都很得当,唯独东征高丽不止,将为国患。主上含怒下了决心,臣下不敢冒犯圣威。我若知而不言,就会含恨入地。”于是上表劝谏说:
“臣听说兵革最怕不收敛,武功贵在停止干戈。当今圣明教化,无所不至。上古未能臣服的地方,陛下都能让其称臣;未能制服的地方,陛下都能制服。详察古今,为中国患害最大的,首推突厥。而陛下却能运用神机妙策,不下殿堂就使突厥大、小可汗相继归降,分掌禁卫军,执戟行列间。其后薛延陀嚣张,旋即被讨平灭亡;铁勒倾慕礼义,请朝廷设置州县。沙漠以北,万里安宁,没有兵尘硝烟。至于说高昌在流沙拥兵叛乱,吐谷浑在积石山归属不定,发一军進讨,全都荡平。高丽躲过诛灭,已经历代,朝廷未能征讨。陛下谴责它为逆作乱、杀害君主虐待民众,于是亲自统领六军,前往辽东、碣石问罪,不到一月,就攻拔了辽东,前后抓获俘虏达数十万,分配在诸州,无处不满。雪前代的旧耻,埋亡卒的枯骨。若比较功德,则高出前王万倍。这些都是圣主心中所自知的,卑臣怎么敢详尽述说。
况且陛下仁风流布、遍于四海,孝德显扬,与天同高。看到夷狄将要灭亡,便能算出还需几年;授与将帅指挥谋略,就能决胜万里之外。屈指计日,等待驿传,观日算时,迎侯捷报,符合应验,如同神灵,算计谋划,没有遗漏。在行伍之中提拔将领、于凡人之内选取士人。远方的使节,一见不忘,小臣的名字.不曾再问。射箭能洞穿七层铠甲、拉弓能力贯百八十斤。加上留心经典,注意文章,用笔超过钟繇、张芝,文辞不让班固、司马迁。文锋已振、管磬自然和乐,翰墨轻飞、花卉竞相开放。以仁慈安抚百姓,张礼义接遇群臣。有喜好生命的德性,在江湖焚烧障塞,释放鱼类;有厌恶杀戳的仁慈,在屠场止息刀斧,拯救畜牲。鸭鹤承接了稻粱的赐与,犬马蒙受着帷盖的恩惠。下车吮吸李思摩的箭疮,登堂哭临魏征的灵柩。为战亡的士卒哭泣,哀痛震动六军;背填路用的薪柴,精诚感动天地。重视民众的生命,特别关心狱囚。臣见识昏愦,怎能论尽圣功的深远,奢谈天德的高大呢!陛下兼有众多长处,各种优点无不具备,卑臣深深地为陛下珍惜它,爱重它。
《周易》说:‘知道進而不知道退,知道存而不知道亡,知道得而不知道失。’又说:‘知道進退存亡,又不迷失正道的,只有圣人啊!’由此说来,進里有退的含义,存中有亡的机宜,得内有失的道理,老臣为陛下珍惜的原因,指的就是这些。老子说:‘知足,就不会招致侮辱;知道适可而止,就不会遇到危险。’陛下的威名功德,也可以说是‘足’了;拓广疆域,也可以‘止’了。那个高丽,是边境的夷族残类,不足以用仁义对待,也不可用常礼责备。应该宽恕他们。如果一定要灭绝他们的种类,恐怕野兽落入穷困境地就要搏斗。而且陛下每次决杀一个死囚,都必定命令法官再三覆审,多次上奏,并要吃素食、停音乐。这就是因为人命关天,感动了圣上仁慈之心的缘故。何况现在这许多兵士,没有一点罪过,却无故被驱赶到战阵之间,处于刀锋剑刃之下,使他们肝脑涂地,魂魄没有归处;让他们的老父孤儿、寡妻慈母,望灵车而掩泣,抱枯骨而伤心,这就足以使阴阳发生变动,和气受到伤害,实在是天下的冤痛啊。况且‘兵’是凶器,‘战’是危事,不得已才使用。如果高丽违反臣节,陛下诛讨它是可以的;如果高丽侵扰百姓,陛下灭亡它是可以的;如果高丽会成为中国的长久之患,陛下除掉它是可以的。有其中的一条,虽然日杀万人,也不值得惭愧。现在没有这三条,却烦扰中国,难道不是所保存的少、所丢失的多吗?
希望陛下遵循祖先老子‘止足’的告诫,来保全万代巍峨的名声。发布甘沛的恩泽,颁下宽大一的诏书,顺应阳春散布雨露,允许高丽悔过自新;焚烧凌波的船只,停罢应募的民众,自然华夏与夷族都庆贺依赖,远方肃宁,近处安定。臣是老病的三公,早晚就要入地,所遗憾的只是臣竟然没有尘埃露水,来增高山岳、增广海洋。谨此竭尽残魂余息,预先代行报恩的忠诚。倘若承蒙录用这些哀鸣,臣就是死而不朽了!”
太宗见到表奏,对房玄龄的儿媳妇高阳公主说:“此人病危成这样,还为我国家担忧!”
房玄龄后来病情加剧。太宗于是凿通苑墙,开设新门,屡次派遣宫中使臣问候。太宗又亲自前往,握手告别,悲伤不止。皇太子也前去与他诀别。当天授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为右卫中郎将;授房遗则为中散大夫,让他生前看到儿子的显贵。
不久,房玄龄病故,时年七十岁。太宗命:百官三天不上朝;下册书赠房玄龄官太尉、并州都督,赐谥号为“文昭”。朝廷供丧葬器物,陪葬在昭陵。
房玄龄常常告诫他的儿子们:“不能骄奢,不可沉溺于声色;一定不可以用地位门第,去欺凌他人!”他汇集了古今圣贤的家诫格言,写在屏风上,令诸子各取一扇,对他们说:“你们如果能留意这些家诫,就足以保身成名。”又说:“汉朝的袁家,历代保有忠节,是我所崇尚的,你们也应该效法。”
(资料来源:《资治通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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