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网】爷爷不但吃小灶,还不干活。他不是个勤劳的人,但很节俭。修剪下来的手指盖,脚趾盖,都用酱浑色的小药瓶装好,据说能下药。看到谁抱柴禾,拉下的柴草,都猫腰捡起。虽然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要来几句骂杂的话。提醒抱柴者下次注意。
关于爷爷的身世,几乎没人搞的清楚。一些隐私问题,几乎从来都是守口如瓶。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土匪。后来澄清,那不是土匪,而是抗联。
是这样,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家中略有资财的,都担心被抢被盗。因为胡子很多,大白天抢富户,时常听说。于是,爷爷养枪,看家护院。据说是快枪,外国造,也许行话就是半自动步枪之类吧。
记事后,常常听爷爷讲起那枪。一次胡子在陶屯东头晃悠,骑几匹快马。看意思是要对咱家下手,我和你三爷趴在壕沟里,瞄准开枪,几枪过后,胡子跑了。没伤着他们,他们也没敢再来。后来,听陶屯人说,那子弹溜子就从头顶飞过,“嗖——呕,嗖——呕”的,都听着了。胡子他们被吓跑了。
现在知道了,爷爷他们枪法不赖,陶屯距此二里多地。子弹没走偏,说明枪支质量很好。把胡子吓跑为最佳,真的伤着他们,势必担心他们复仇。胡子也不是好惹的。
关于枪支,是爷爷隔三差五讲述的,还有保护祖坟的故事。因为我家祖坟陪葬了一些金银,盗墓者经常惦记。
一次风高月黑的半夜,爷爷觉得肩膀头子“砰砰”的跳,浑身激灵。知道不好,于是和三爷说,可能坟茔地要出事。提着枪就往出跑,三爷有点熊,不敢迈大步。到了着紧蹦子就落套。爷爷和三爷也有点心里没底,盗墓者知道我们家有枪,肯定来者不善。爷爷和三爷怕他们也有枪,躲在暗处放冷枪。于是,爷爷和三爷悄悄的钻苞米地,慢慢的往前挪蹭。快到坟地时,盗墓者跑了,爷爷都看着他们背影了,要开枪,三爷说啥不让,说再近点,再近点,当时隔着七八条垄,有苞米杆子挡着。等爷爷和三爷往前挪蹭的时候,盗墓者噌的一窜,钻庄稼稞子里去了。爷爷和三爷也不敢很撵,怕人家暗算。
第二天一看,果然祖坟让人挖开了。金镏子,金砖,金条都没了。
这是爷爷公开的秘密,经常讲的。我当时站在地上,趴在炕沿听,听的半懂不懂的。
为了枪,爷爷和三爷,几乎出生入死。
那是跑日本子的年代,一伙胡子来借枪,说是打日本人,一年后归还,打借条不赖帐。权衡再三,爷爷说,枪不能撒手,我们跟着去,枪我们来使,人听你们调遣。最后达成协议,双方同意了。就这样,爷爷和三爷离家出走了。好象是一年多没着家。奶奶担心的厉害,几乎天天傍晚领着爸爸到村头,摆香上供磕头,不知求哪路神仙保佑。
后来,爷爷他们终于回来了。但是,他们对此从来三缄其口。
后来,共党闹革命,把爷爷抓起来关监狱。让爷爷交待这段不清不白的历史问题。听说爷爷如实的说了,同时强调,没有危害百姓,而是打日本人。共党派人外调,终于搞明白了,当时爷爷他们是跟赵尚志一伙跑了。赵尚志他们败退的快到苏联了,人马所剩不多了,爷爷他们没跟着去,经抗联同意,放他们回家了。幸亏那时有剩下的同伙作证,要是都死光了,爷爷他们可就跳進黄河也洗不清了。
对实在是近便的人,还得周围没有旁人,爷爷可能一边扯过烟笸箩,一边捋纸卷烟,屈腿抱膝坐在炕头的时候,说上几句神秘的故事。听说,他和三爷那时跟着他们跑,到处打日本人,守候在据点旁,每次都是打死两个就撤退,因为爷爷和三爷枪法好,常常叫他俩断后,阻击追赶的日本人或者伪军。追赶者发现阻击的人枪好,枪法准,往往被吓住了。有时,两军对峙,都躲在壕沟里,互相叫号,一方把帽子用木棍支起,对方发现就开枪,枪法准的,帽子被打个窟窿。于是,震慑力很大。
到我略微懂事的时候,记得夏秋季节,帮着爷爷抓斑蛑,是一种甲壳虫,比蜜蜂小一点,背上有红黑的条纹。喜欢香菜白花的香味。抓它也不咬人,很顺利的放進小瓶里。爷爷说这是一种中药。小孩子有的是工夫,守候在香菜旁边等候,都不用猫腰的,慢慢伸手就抓住了。
在一溜杨树下,爷爷种川贝母,好象记忆中是一种状如豆角秧的绿色植物。秋天挖根,白色的根块,小土豆大小,不很规则状,也是药材。大概这就是爷爷唯一的体力劳动了。
再大一些时候,就到地头或者壕沟的边,找黄芪挖根,交给爷爷。也是中药材。
记得一年夏天,爷爷种了满满一园子的大烟。那花开的红色、黄色、白色,粉色好象还有黑色,花朵大而肥美,真漂亮,招来很多蝴蝶。花朵一落,就用刀割开剩下的一个状如花骨朵的硬外壳,流出白色的浆,把浆收起,日后变成黑色的膏,就是大烟膏,于是可以入药。那个硬骨朵里面有小籽,芝麻粒大小,秋季的时候成熟了,把它们弄出来,很好吃。爷爷别在下屋房檐的这些大烟骨朵,没少被我偷食其籽。那时我已经能够上树扒墙了,也许有五六岁?或者更大些。
爷爷高个,清瘦。面颊英武,脾气暴烈。每天饮酒,很少喝醉。酒壶,酒盅全套的,几乎不喝凉酒。夏天用热水热酒,冬季用火盆热酒。
记忆中,爷爷讲的比较多的还有,他兽医考试,发奋读书的经历。考场上,他腰扎麻绳進入,其他考生很多露出鄙夷和不屑的神情。爷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目不斜视。心想:别看我这身打扮,咱们最后看榜。到了的结果是,爷爷名列前茅,全县第七,前三名还是花钱买的。实质是第四名。那时候,对于爷爷反复强调前三名花钱买的这句话不解,其实,从小我是个心眼很实的孩子,几乎近于傻。
爷爷说,他把《四百味》,《汤调歌头》等都背下来了,学习几乎是起早贪黑的。那时爷爷年轻,好象还没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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