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网】
可悲泣的世界
薛珂大三的时候,爆发了令全球瞩目的八九学运,薛珂也和所有的同学一起热情的参与其中。八九前几年,思想界出现过一段前所未有的开放时期,很多西方民主自由以及人性解放思潮的书籍在大学校园里广为流传。学运最高潮的时候,很多滨大的学生都上了北京,薛珂同宿舍的一个女孩也去照了很多照片回来,那时薛珂和大家一起举着捐款箱上街,很多人把五十元一张的钞票放進钱箱,薛珂能感受到社会上人们的心是支持学生要求民主自由、反对贪官腐败的行动的。看到人们展示出正直善良的一面,薛珂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她看世界的眼光第一次有了绚丽的色彩。
然而中共对着手无寸铁的学生和百姓开枪了,那天晚上,薛珂和宿舍的伙伴们一起,一直守在收音机旁,竖着耳朵、屏着呼吸一遍又一遍的听着不断被噪音干扰着的美国之音电台里传来的枪声和报道。薛珂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和悲伤,也止不住脸上的泪水。第二天全校的学生以自动罢课的方式表达绝望和沉痛的心情,整个学校几乎成了空城,薛珂也和大家一起带着茫然、绝望和被愚弄的悲哀踏上了回家的路。
奔波三天才到家的薛珂,很快就接到了学校发来的电报。要求所有学生立刻返校否则记过处罚。在家里的几天中,薛珂听到的都是叶宝伦、媛芬和亲友们的“遵遵教导”:你们孩子懂什么,太幼稚了,被人利用;xx党才是闹学潮的师爷,跟它们玩你们太嫩了;稳定是民心所向,工人农民不跟着闹,你们闹有什么用?谁都不喜欢专制和腐败,但天下乌鸦一般黑,所有的国家都有这样的问题,做人要“难得糊涂”……。
听得多了,薛珂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很幼稚,甚至对自己参加学运的纯真动机产生了怀疑,觉得自己真的很傻,无形之中已经接受了诸如:人只会为利益而动,而良知、正义这些东西都是被人利用的美丽口号。这样也就是否定了学运中,人们所体现出来的,人性中善良、美好和勇敢的因素。可是一个声音始终倔强的在薛珂脑海里回荡:杀害手无寸铁的人就是不对的,隐瞒杀人的真相就是不对的,同学们反腐败、反专制就是没有错的。但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为什么大人们不去谴责政府的暴行,却一味的教训孩子们要当好顺民呢?这个世间之上到底有没有正义和公理,这世上的人除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和生存需要,难道心里真的就没有一点追求和维护真理的心吗?
回到学校之后,每个学生都被要求写出自己在“六四”期间参与活动的交待材料,薛珂因为没有去过北京也不是什么领头的人所以基本没受什么处分。她只是默默的、麻木的应付着这一切,内心如死了一般的空泛。活着有什么意思啊?!从小到大薛珂就没有看见过正义,没有看见过公平,相反她看见的都是利益、都是谎言、都是狡诈、都是虚伪。以前她以为只是因为自己命不好,什么不好的东西都让她给碰上了,而此刻看到整个政府在撒谎耍流氓,薛珂的悲哀变得无比的巨大。她写信向聂原倾诉心中的苦闷,得到的是来自聂原的同样的悲哀:“生活在这块土地上,我们的生命甚至还不如西方国家的一条狗。”
是的,自己的生命卑贱的不如一条狗,可却偏偏托生成了个有思想、有智慧、有感情需要的人,为什么啊!?薛珂在写给聂原的信中写道:“我时常看着周遭的一切,我问上苍自己为什么不是一棵树而要被生成一个人,你看那些树是多么的干净和安宁啊,它们不用向我一样的面对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我真希望自己是一棵树而不是一个人啊!”从那时起,薛珂从内心深处抵制一切从中共的媒体上报道的一切内容,也不再关心这个国家的任何事。
每次聂原读薛珂的信,眼前都总是浮现着薛珂哀怨凄楚的面容,也总是好象看到一株美丽娇柔的花朵在狂风暴雨中挣扎着。聂原想要去保护这朵美丽的花,可却觉得自己也必将被那无边的黑暗势力所吞噬。在这个污浊的社会上,他自己要立住足,要保护好自己都必须同化它已有的暗规则,否则就只能是被人欺辱着苟且的活着。聂原开始越来越领会父亲聂伟山的苦心,也一步步的开始按着父亲的意图在走向江湖。他心里清醒的知道,自己今天所选择的一切,都是当初自己在薛珂面前痛骂的一切,他在想,要让薛珂也接受这一现实的生活,也许还有一段路要走。可是父亲聂伟山没想给他什么机会,聂伟山对薛珂的绝口不提时刻都在警告着聂原,要想靠老子活出人中的威风,他必须斩断和薛珂的情愫。
面对着生活中方方面面的竞争和压力,聂原对名利的渴求在一天天的冲淡着心中对薛珂的眷恋,他嘲弄的对自己说:“嗨,不是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吗,与其两个人一起死,到不如分开来,说不定大家都能活得好,不就是个女孩子嘛,我要是这点决心都下不了,也真的是不配做聂伟山的儿子。”
聂原开始在给薛珂的信中谈论自己思想“成熟”转变的过程。在一封封来信中,薛珂感受到了聂原对权钱利益无限痛恨又无限渴望的复杂情绪,而在每一次的心灵挣扎之后,聂原都选择了利益。薛珂清醒的意识到聂原在快速的堕落着,他心中原有的正直的、善良的、纯真的东西都被其说成是幼稚和虚幻的,而每一句话他都在为自己选择堕落寻找理由和借口。字里行间,聂原委婉的描述着深圳种种钱权交易、钱钱交易以及钱权与灵肉交易等等公开的龌龊。薛珂灵性的一面已清醒的意识到,聂原其实已在精神和肉体上都背叛了自己,并在用这些龌龊的文字“开导”着自己,要自己承认和接受这一切。
薛珂在回信中写到:在我的思想里,龌龊的就是龌龊的,不管人找出一百个理由来为这龌龊的存在辩护,证明它们的存在是多么的现实、必然和合理,也改变不了其肮脏丑恶的本质。对我而言,如果我默认了龌龊是生活的必然,也就是我接受和承认自己下贱和堕落的开始,但是不,我宁可干干净净地去死掉,也绝不选择活在龌龊之中。
毕业之后,薛珂回到了家乡灵贵。对母亲媛芬的爱是她一生必须背负的责任,除了继续帮着媛芬演好人生的戏,让她能够继续生活在“活得很值”的幻觉中之外,薛珂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可选择。于是薛珂陪着媛芬和叶宝伦在各家亲戚中走了一圈,算是宣布这个家已成功的培育出了一个如此漂亮体面的大学生。
聂原特意从深圳赶回了家,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带薛珂去见父亲聂伟山,希望父亲能开恩帮薛珂安排一个好的单位,也就是变相的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聂伟山还是以一付慈祥友善的表情面对着薛珂,不断的讲着自己这些年来如何的为官清廉,从不为己谋私利,当初聂原分配也是完全由相关部门去决定等等,并鼓励薛珂无论在怎样的单位靠得都是自己的实力,要努力做好工作等。
几年的成长,薛珂已成熟了很多,在聂伟山的面前也不再感觉紧张,她只是静静地观看着聂伟山表情后面隐藏着的,居高临下对她的蔑视和嘲弄,看着聂原在父亲的权威下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又尽力讨好的怯懦表现。薛珂在心里感慨着聂原的变化,这个曾经狂傲的痛骂世俗的虚伪、堕落,曾一再以要退出大学的极端行为挑战世俗的,有着哲学家的灵性和气质的人,怎么能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成为了世俗中最世俗的一员呢?
等待分配的那几个月,媛芬要薛珂自己去找一切她能想到的,有点关系和背景的朋友帮忙寻找好的接受单位,其中有一个尚叔叔原来是和媛芬一起進工厂的同事,薛珂小的时候,媛芬也曾经常带她去尚叔叔家玩。尚叔叔的妻子丽莎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也是媛芬要好的同事。在薛珂的记忆里,尚叔叔夫妇从小对自己都非常的亲切关爱。目前他们夫妻两人早已离开了工厂,尚叔叔已在省里一个民主党派里做了秘书长,丽莎阿姨则在商界如鱼得水混得很令以前的同事羡慕。
那天下午,薛珂应约来到尚叔叔的家,那是一个靠近三真湖的大四合院,白天院里的人大概都上班去了,布满花草的院子里显得很安静。所谓的民主党派是国家为了向世界展示,在共产党的统治之下,也有多党共存的民主这样一种说法,而被共产党养着的这样一群人,他们有很好的办公楼,有很好的住房条件,有机会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唯一的职责就举手拥护共产党的一切决策和领导。薛珂以前就来过这幽静的大院,便径直的走到尚家门口。尚叔叔热情的将薛珂迎進了门,一阵寒喧之后,尚叔叔问了薛珂的特长、爱好、专业等等,表示一定想办法帮薛珂的忙。最后尚叔叔说:“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们有的工作招收的女孩子一定要是处女,小珂,你老老实实的告诉尚叔叔,你还是处女吗?”
薛珂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霎时冷得自己打了一个寒颤。薛珂当然立刻明白这句问话的目的是什么,她所有自我保护的机能立刻進入了防护状态。薛珂抬起脸,用一种纯洁如水的目光盯住了尚的脸,那张用温和的微笑掩藏着内心中淫欲的脸,在薛珂正气的目光下现出了不自在的表情:“我只是告诉你,有些工作会有一些特殊的检查,你要有思想准备。”
薛珂以还要去见另一用人单位为由,立刻起身告辞,尚叔叔热情的将她送到门口,门外还是静静的不见一个人影。尚仍然心有不甘:“小珂,叔叔是看着你长大的,女大十八变,你长得可真漂亮啊!我能亲亲你吗?叔叔实在是很喜欢你。”
薛珂深深的低着头,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崩得紧紧的,尚尴尬的亲了亲薛珂的额头:“好孩子,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从尚家回来薛珂没有和媛芬说一句话,只是从此拒绝再到任何人那里去乞怜,并告诉媛芬自己要听天由命,分到那就去那。媛芬心中不解,责怪薛珂出门历练多年却还是不敢在社会上闯,薛珂答道:“我讨厌那些男人看我的眼神,他们都不怀好意。”
“嗨,这有什么?有时候你打扮一下很好看的时候,我都喜欢多看几眼,爱美之心有什么不对?”
薛珂语塞,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美丽难道是一种罪过?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心灵有病,而那些人的所为倒是百分之百的有理吗?那么自己在古书中读到的种种君子正行和烈女贞妇的故事呢?难道那些不是人应有的品质和尊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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