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烛光映着马路对面中国领事馆黑漆漆的窗口。詹妮幽然而叹:只有在异乡的土地上,才能公开纪念大陆死难的弟子。那片让我思让我痛的国土,到底是怎么了?即使刚满十八岁,詹妮也开始领略世事艰辛,人生难测。一年前的往事,借着烛光忽明忽暗地闪烁在詹妮的心头。
那时,她还在中国北方的一所重点中学念高三。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尽管是严冬,每个学生的额角仍然见了汗。一天下午,正在上自习,班主任开始把学生一个个叫出去,每隔几分钟,出去的学生就回来一个。詹妮偶然抬头,瞧见回来的同学直往她这儿瞄。“我脸上开花儿了吗?”詹妮摸了摸双颊。这时,同桌进来,神色略慌地说了一句“詹妮,风紧……”,还未来得及细诉,班主任就点了詹妮的名字。
办公室里,班主任犹豫了一下,递给詹妮一张纸,“詹妮,省教育厅执行教委新规定,每个学生必须签字才能参加高考。班里同学都签了,你是最后一个,拿去看看吧。”詹妮接过来,匆匆读了一遍,大意是保证现在和今后都不修炼法轮功。詹妮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她将保证书一把扣在桌上,咬着嘴唇说:“我不签!”
当詹妮看见母亲迈进办公室门槛时,本已止歇的泪水又倾泻而下。班主任晃着短发,开始往杯子里加第五次热水。如此聪明灵秀、楚楚可人偏又倔强似铁的女孩儿,她还是头一回遇到。母亲为双方打圆场,最后不了了之,班主任答应让詹妮再考虑一阵子,不要误了填志愿的期限。
临出门时,班主任拍了拍詹妮的肩头,“詹妮,不要恨老师,老师也是没办法。”
蜡烛静静地吐着火焰,夜色中似点点星辰。
两个月后,詹妮随父母移民加拿大。临出发前,詹妮从书桌上抄起《转法轮》放进随身包里,预备在飞机上看。母亲瞧见了,一把夺过书包,“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敢带这个,不想上飞机啦!”詹妮本能地伸出手去护书包,“为什么不能带?”母亲指点着詹妮的鼻子,“为什么,还用问为什么?要出不了国,你连大学都没的上啊!”母亲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詹妮不吱声,泪水默默地洒在衣襟上。母亲叹了口气。
飞机缓缓地降落在温哥华国际机场,看到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的天空,詹妮由衷地笑起来。母亲这时才慢慢地把一颗心放回胸膛。
一阵风过,火苗闪动了几下,詹妮赶紧用手拢住,火焰又亮了起来。
几个月后,詹妮国内所在省的教育厅厅长带着几十人的代表团访问詹妮的城市,交流姐妹省教育发展经验。詹妮和其它十几个学员站在会议大楼的马路对面,斜风细雨中一动不动地举着展板。四小时后,会议结束,一个个西装格履的代表团成员倒背双手,迈着八字步遛达出来,看到学员满脸满身的雨水,无不动容,但又假装没瞅见,自顾自聊天。面对这一群扼杀自己大学梦想的衣冠楚楚的政府官员,詹妮的心里却没有愤怒,无限怜悯充塞胸膛,她要以肺腑之声唤醒国人麻木的心灵。詹妮握紧展板,对着马路对面的黄肤黑发放声高喊:“叔叔,请善待法轮功学员!停止迫害法轮功!”对面的人群惊愕地转过头,一片寂静。车来了,他们回过神来,无声地、鱼贯地上了大汽车。车从学员面前缓缓开过。雨停了。詹妮望着远去的汽车,清楚地看见车尾窗上几张脸庞,兀自向这边观望着。
火焰在夜色中闪闪地跳动着。詹妮看见烛光化成一张张失去生命的弟子的面容,重重叠叠,不可计数。
烛泪一滴滴地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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