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公园的后身,景春庄街。
这是一条不起眼的很窄的东西走向的街道。很干净,也很静谧,路边两排榆树,粗壮高大,形状奇伟不羁。由于附近有所国家级保护性建筑,和两棵千年古柏,所以,得以逃离“现代化”的劫难。民国初期建的两座青砖二层楼,自成院落,是唯一的高建筑,圈着青砖围墙,是某军的纪念馆,红顶飞檐,煞是别致,为街道平添了几分景致。街道的东侧是西山大学的石头围墙,街东口离大学的侧门一箭之遥。
郑先生的寓所即在此处。
一处僻静宽敞的平房院落,红砖红瓦,深绿油漆的栅栏围墙,黑色的木板大门,雕着几何图案。院中央,一棵核桃树,甚是茂盛。
书房古香古色,宽敞洁净。深褐色的书架、写字台,样式古朴,深褐色的座椅,沙发,茶几,无不打上岁月的烙印。西面的墙上,挂着功先生的手迹:知礼博学,诲人不倦。写字台上摆着松鹤延年的盆景。
雪松9点准时赶到。
屋里的人都起身问候,客气过后,先生开始介绍,“这位叫王南奇,92年在我这硕士毕业,现在在北京民族学院任教,正好十一放假回来看望父母,顺便到我这里。”青年男士站起来点头微笑。
“这位叫吴佳,正在读博士二年级,我仅有的女弟子”。学者气的吴佳,微蓝色树脂眼镜片后是一双丹凤眼,留着披肩发,两手叠于腹前,起身点头。
“这位就是咱们刚才谈到的雪松,跨专业报考,很不容易呀”。雪松站起,向二位分别点头问候。
介绍完毕,先生道:“今天大家碰到一起不容易,中午我请客。”
先生说完,起身给各位倒茶,南齐急忙接过茶壶代劳。倒过茶后,南齐再把茶壶添满开水,坐回原处。
“先生,我最近读了一位日本人古崎润一郎的原著,文章的名字叫《阴影的美》,我现在对日本人的心理、民俗有了更进一层的认识。”吴佳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茶,说道。
“是啊,日本民族以含蓄著称,在西方有这么一句话,叫‘东洋的神秘’。” 郑先生微笑着说。
南齐一旁问,“《阴影的美》写的是什么?”
“他是说,日本的寺院也好,宫殿也好,民居也好,都是有一个大大的屋顶,象伞一样。这种建筑风格的形成,开始是与建筑材料、风土、气候有关,但后来人们把其作为生活中的美学固定了下来。以至日本人的客厅光线很暗。不仅如此,日本民居客厅外侧有走廊,厢房,和很大的房檐,再配上拉门,客厅墙壁又完全是抹沙的,不涂颜料,所以,整个客厅光线特别柔弱,显得无力而沉寂。好象日本人总也欣赏不够这幅阴影的美。即使壁龛上挂的挂轴画也要以与阴影环境的协调为第一,而画本身的艺术价值再高,如果破坏了客厅总体的光线柔弱的氛围,那么,也失去了作为挂画的价值。日本人深谙光线与阴影搭配的艺术,在那装饰极其简约的壁龛周围,完全笼罩在阴暗之中,仿佛空气都在下沉,那份神秘的背后是永劫不变的闲寂。”吴佳打着手势,文绉绉地,从容地叙述着。
“嗯,是这样,这才不失大和民族的风格。”南齐附和着,接着说。
“日本民族的俳句、短歌,非常含蓄,非常美。特别是俳句,几乎都是半截话,描写景物,语言特别精炼,其中内涵的情感思想让读者自己去联想,很有想象空间。”
“每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都是一个宝藏,而今天,受现代文明的冲击,每一个宝藏都只剩下废墟了,象搞我们这门专业的,只有到历史中去捕捉支离片段了。人们哪里知道啊,这每个宝藏都是用无数彩电、冰箱,奔驰、宝马换不来的。前两年不有人呼吁,赫哲族独有的记述历史的叫‘依玛堪’的说唱形式,也在面临绝迹嘛。一方面是他们40岁以下的人已经不会说自己本民族的语言了,再有他们对本民族的文化可能也不感兴趣了。要知道哇,赫哲族没有文字,其历史就是靠‘依玛堪’来记述的。‘依玛堪’的绝灭,就使其民族象断了线的风筝,成了一个无根的民族,”郑先生不无感慨地说。
南齐欠了欠身说:“我们学校的学生,本来是来自于各个民族,一些刚入学的新生,有的还带有比较强的民族味道,等到4年下来毕业时,完全打上了现代文明的烙印,同时也被不同程度地汉化了,而且这种情况是一年比一年严重。直到如今,一些学生还染黄了头发,不知道他们的乡亲看到会作何感想。”
“也许这就是社会的发展吧,或者说是必然吧”。吴佳道。
看雪松在一旁不做声,南齐问雪松“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学生物的。”
“有意思,对历史和文化感兴趣?生物科学不也很有前途吗?”吴佳一旁插话。
“应该说是有前途,但是,我对DNA之类的,总提不起兴趣。而又总想充实一下自己,想多学点什么,因为自己对历史感兴趣,所以最终就选择了报考郑先生的专业。”
郑先生在一旁微笑,花白的短发,一副长者风范。
停了一下,吴佳歪着头认真地问,“你能跨专业报考,也就说明一定是有备而来,那你对人类文化呀,历史呀有什么看法呢?”
郑先生一旁接过来,“别看雪松不是本专业出身,但在历史方面还是很有见地的,我们已经交换过看法。他用他修炼人特有的眼光来考察历史,还是蛮有新意的。”
南齐急忙问,“你是佛家居士?”似乎南齐对佛教感兴趣。
雪松笑着摇头,“我修炼法轮功。”
“什么?”南齐吃惊地,音调有些高。
“是的,我修炼法轮功”
吴佳没有感到意外,只在一旁抿嘴乐,看得出来,她早已知道。而南齐却满腹狐疑的复杂的表情,不象刚才对雪松态度那么和蔼、自然,好象突然有堵无形的墙,横在了他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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