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圣诞节过后，转眼到了公元一九九七年二月初。这一日，正好是二月六日，阴历十二月二十九，正值一个周四，阳光灿烂。由于一九九七年二月，按照阴历，没有大年三十，因此过罢二十九，便是大年初一，巧的是，正月初一适逢佛教之中，弥勒菩萨之诞辰。故而不少寺院出家人，以及在家居士、善男信女们，遇此重要节日，皆要在佛龛之前，敬奉瓜果鲜花。
由于今天便算是除夕日，故此伯衡所在之省经贸委，虽然依旧人人皆来上班，然而个个早已是心不在焉、归心似箭，众人纷纷喝茶聊天，同时眼巴巴地望着墙上挂钟，就等着时间一到，即可下班回家，欢度除夕之夜。伯衡手里捧着一份文件，正自专心看着，只见同事关磊端着茶杯走了过来，笑吟吟地说道：“咦，伯衡，还在看文件哪？今天是除夕，就不必这么认真了罢。”伯衡听见关磊说话，便放下手中材料，抬头笑道：“反正没有甚么事情，多看几页也是好的。小弟来经贸委时日尚短，更需加紧熟悉业务。”
关磊点点头，忽然想起甚么事情，歪头看着伯衡，笑道：“对了，我记得你的女朋友，姓林甚么薇的，好象还在京师大学堂念书罢？”伯衡点点头：“不错。”关磊又道：“怎么，眼看要过年了，难道没有计划回京城探望一番么？”伯衡略微迟疑，笑道：“我，我…，这个，当然是想去看她。只是，前两天，肖处长告诉我，今年春节，处里面几位同志，大家轮流值班，我被安排在大年初三，所以么…”关磊点点头，说道：“哦，这样啊。嗯，倒是有些不便。老哥我么，亦要值班，却是初六。”
二人正在说话，只听伯衡桌上之电话，忽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伯衡顺手抓起电话，将听筒放到耳边，说道：“我是伯衡，请问哪位？”只听电话那边一个声音大声道：“伯衡！我是云浩！”伯衡大感意外，一时惊喜交加，连忙叫道：“啊呀，云浩，怎的是你！你在甚么地方？！还在加拿大么？”“对，我还在多伦多。可是我今晚的航班便要回京城。”“甚么？回京城？太好了！”伯衡喜出望外，不由叫道：“你我兄弟，一别八月有余，真是想念！对了，真真一同回来么？”“嗯，”张云浩在电话那边点头道：“真真与我同行。我们先到京城，随后再同来济南。”
伯衡心中十分欢喜，又问道：“这次返国回京，所为何来？想必主要是探望张伯父、秦伯母罢？”“不错。同时真真亦想看看令尊令堂。”张云浩那边答道：“而且，另外还有一件喜事。这三者合一么，－－故此不可不回。”“哦？还有甚么喜事？”伯衡奇道。张云浩那边道：“陶志明要结婚了，便是在今年春节。他特意致电于我，邀我回国参加婚礼。志明追随家父多年，亦是愚兄之好友，故此愚兄便昼夜兼程，赶将回来。另外，”张云浩一顿，又道：“家父这番亦要参加志明婚礼，以资嘉勉其多年辛劳。”伯衡亦是高兴，笑道：“那敢情好！”
说话间，两天之后，便是二月八日，正值大年初二，兼之又是一个周六。陶志明及其未婚妻徐苹苹，早就认定这一日，皆逢“双数”－－乃是一个难得之吉日良辰，便决定在这一日举行婚礼、大宴宾客。这婚宴之地点，便是公安部附近之凯悦大酒楼。酒楼之老板－－杨常新总经理，有意巴结陶志明，更希望借花献佛、以此来讨好张东襄，便特地让酒楼公关部经理许娟娟，亲自给餐饮部打招呼，一来是安排“龙凤厅”给陶志明举办婚宴之用，二来嘱咐许娟娟给陶志明一个半价之优惠。陶志明心中高兴，回头向未婚妻徐苹苹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一番，徐苹苹亦是欢喜，觉得自己这未来夫君的确神通广大、人脉丰富。
当初陶志明既然允诺，帮助顾建国及贾有能混入法轮功内部，尤其是贾有能，自从开始在华北大学炼功点假装学习法轮功以来，果然积极表现、十分卖力，样样事情皆是奋勇当先。不久成为华北大学法轮功辅导站中的一个活跃人物。与此同时，陶志明又略施手段，给贾有能搞了几个“高级中医师”、“国际针灸师”之类的资格证书，又再大洒银子，挤入甚么《世界医学名人大辞典》，如今贾有能摇身一变，赫然已是京城闻名遐迩之著名中医针灸大师矣。
这贾有能亦不食言，果真送给陶志明五十万元人民币，用作结婚买房所需。而徐苹苹之父亲徐大有，一直从事烟酒经销生意，常常在香港、新加坡、泰国等东南亚一带往返。有鉴于爱女找到如意郎君，心中一喜，便亦慷慨解囊，同样掏出五十万元作为爱女之嫁妆，以增其颜面；而陶志明、徐苹苹两人自己再拿出往日积蓄，终于在亚运村附近购买了一处价值一百二十万元之商品房，并精心装修一番，又花去十几万元。事后张东襄有一次无意之中，问及陶志明如何有这许多银钱购房装修，陶志明早已料到张东襄必然有此一问，便一股脑儿地将买房之事，推到徐苹苹父亲身上，说是仰仗徐大有这未来岳丈的资助。张东襄向来信任陶志明，亦就一带而过，未加深究。
话说农历初二这一日傍晚，陶志明、徐苹苹便在那凯悦大酒楼“龙凤厅”举行结婚典礼，摆开三十桌酒席，准备大宴宾客。这“龙凤厅”乃是凯悦大酒楼最为高档、豪华之处，杨常新为了讨好陶志明，更是嘱咐公关部经理许娟娟早早将大厅张灯结彩、布置得喜气洋洋。陶志明、徐苹苹皆是亲朋好友众多之人，二人早早来到“龙凤厅”，笑迎各路嘉宾，此时大厅之内已有上百人之多，众人各自谈笑风生。陶志明事先知道张东襄允诺参加其婚礼，心中极是欢喜，在徐苹苹面前亦是大增脸面。低头看看时间不早，但仍然不见张东襄之人影，陶志明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有些着急。
徐苹苹站在陶志明一旁，正自和其中央电视台好友兼同事周倩倩轻声说笑。这周倩倩是江苏常州人，京城广播学院毕业，在中央电视台国内新闻部工作已有两年，只是户口仍然没有解决，为了留在京城，周倩倩心中常常暗自忧愁。这一次，周倩倩是应闺中密友徐苹苹之邀，担任其婚礼伴娘，而陶志明则请的是顾建国任其伴郎。陶志明正自翘首张望，希望张东襄早些驾临，忽听身后有人叫道：“志明，你看谁来了？”陶志明闻言，连忙回头，但见身后站有三人，左侧正是安全部于德立副部长之大秘书顾建国，中间及右侧两位中年人，陶志明定睛一看，皆是熟人，一个是公安部办公厅主任鲍忠魁；另外一位则是出入境管理局副局长黎守义。二人都是笑眯眯地看着陶志明。
陶志明心中高兴，连忙迎上前去，口中叫道：“哦！是鲍主任、黎局长！”一边伸出手来，几个人寒暄握手，陶志明满脸笑容，说道：“小弟一直眼睛盯着正门，没想到几位却擅长走后门！哈哈、哈哈！”鲍忠魁、黎守义等人亦笑。黎守义打量了一下陶志明，只见后者西装笔挺、精神焕发，不由笑道：“志明好不精神！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呐！”顾建国一旁点头道：“我们志明老弟，向来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堂堂公安部、第一美男子啊！呵呵！”旁边黎守义眼睛斜睨了一眼陶志明身旁的徐苹苹，只见其娥眉淡描、朱唇轻点，端的是明艳不可方物，不由赞道：“志明、苹苹！你们二人，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的一对壁人！黎某人读书不多，看着二位，却突然想起古人的几句话来。”
“甚么话？”顾建国好奇问道。旁边徐苹苹、周倩倩听见，亦是双双探过头来。黎守义咳嗽一声，笑道：“当年北宋苏轼苏东坡，在赤壁怀古之时，遥想当年周郎公瑾，羽扇冠巾、雄姿英发，闹了半天，却原来是因为‘小乔初嫁了’－－说到底，还是那爱情之魔力啊！呵呵、呵呵！”众人皆笑。一旁周倩倩却一时未明其妙，顾建国却早已心领神会，笑道：“黎局长，如今我们志明这般意气风发，怕也是苹苹小姐‘要嫁了’罢！”众人哈哈大笑，徐苹苹一旁瞪了顾建国一眼，含羞低头。
几个人正自说笑，黎守义忽然想起甚么，望着陶志明笑道：“志明，前几日，有几个老板找我办理护照和赴美签证，请我吃饭之时，说起一个笑话，黎某人倒是印象颇深。”陶志明尚未答话，鲍忠魁一旁戳指笑道：“好你个老黎，整日间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亏你还是个党员干部！”不待黎守义回答，鲍忠魁却又话锋一转，只见其眯缝着眼睛，舔舔嘴唇，复又笑道：“不过么，话又说回来，黎局长这般潇洒快活，却让老鲍我好生羡慕！”众人皆笑。顾建国笑吟吟问道：“黎局长，但不知是甚么笑话，可否说将出来，与我等同乐？”
黎守义点点头，笑道：“这个自然！黎某岂敢敝帚自珍！”稍顿，黎守义瞟了陶志明、徐苹苹二人一眼，续道：“话说有一日，一对新人举行婚礼，因为新郎新娘皆是家世显赫，故此来客众多，连市长大人都前来捧场。在那婚宴之上，主持人为了助兴，便建议行几把酒令。众来客立即山呼海应，连声叫好。然而主持人要求这酒令必须和自身有所关联，这便为难了众者。市长这一桌之人都眼巴巴地瞧着市长－－所谓蛇无头不走，甚么事情向来倒是上行下效嘛。那市长倒也爽快，便道：‘我先来！’然后便微微沉吟，片刻之后，说道：‘筷子尖尖，盘子圆圆，我去过的饭店有千千万，我吃过的酒楼有万万千，我掏了一分钱没有？没有！’，众人一听，齐声叫好。”鲍忠魁等人一旁亦是相顾菀尔。
只听黎守义续道：“当时，市委宣传部长就坐在市长旁边，对于行酒令些许小事，自然不在这老笔杆子之话下。但见其眉毛一皱、计上心头，摇头吟道：‘笔杆尖尖，笔头圆圆，我写过的文章有千千万，我发表过的文章有万万千，有一句实话没有？没有！’众人大笑。－－这领导既然带了头，那群众便要争上游。宣传部长旁边坐着一个大款，只见其灵机一动，亦道：‘金条尖尖，金表圆圆，我承包的工程有千千万，伪劣工程有万万千，有追究我责任的没有？没有！’众人更笑，这时一旁的林业局长也含笑来了一首：‘锯齿尖尖，滚木圆圆，我砍的树有千千万，我卖过的木材有万万千，我栽过一棵树没有？没有！’接下来便轮到水利局长，但见其眼珠一转，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随即笑道：‘石头尖尖，浪头圆圆，我修过的大坝有千千万，不顶用的大坝有万万千，大坝里放了钢筋没有？没有！’在众人笑声之中，最后轮到市委组织部长。此人刚才洗耳躬听前面诸人言语，已是成竹在胸，遂摇头晃脑地说道：‘组织部的招牌尖尖，组织部的大印圆圆，我考察的干部有千千万，我提拔的干部有万万千，有一个好人没有？没有！’”
黎守义说罢，众人已是笑得前仰后合。顾建国使劲拍拍黎守义肩膀，说道：“老黎，还真有你的！”一顿，又道：“前几日，顾某跟随于德立部长，与几个朋友吃饭，宴席之中，有位老兄，不知怎的，大谈起当官与那喝酒之间的关系来。这位仁兄，还真是搜刮了不少时兴小段子，诸位想听否？”众人尚未答话，周倩倩已经一旁拍手叫好，连声道：“想听！快说！”顾建国微微一笑，咳嗽一声，说道：“小段子有云：‘革命小酒天天醉，小小酒杯真有罪；吃坏了肠子喝坏了胃，吃垮了企业交不起税；喝倒了革命老前辈，喝垮了党的三梯队，喝得老婆背靠背…”众人哈哈大笑。
鲍忠魁一边笑，一边连连摆手，说道：“呵呵，顾秘书这段子，其实倒是实情。鲍某前一阵子，陪同冯永芒部长到广东省公安厅检查‘扫黄打黑’工作，省厅的同志热情接待。席间亦有一位副厅长讲了个小段子，以助酒兴。鲍某说将出来，权作与顾秘书一和。”顾建国笑眯眯道：“哦？既然如此，那鲍主任快些讲来！”只见鲍忠魁稍作回忆状，片刻，笑道：“我等组织上提拔考察干部，这个标准么，一般人看来，向来以为十分神秘。其实亦不难掌握。单看那候选人之喝酒态度，便可决定此人提拔得否。诸位若是不信，这里有打油诗为证。所谓：‘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同志可放心；能喝一斤喝八两，这样的同志要培养；能喝白酒喝啤酒，这样的同志要调走；能喝啤酒喝饮料，这样的同志嘛，”鲍忠魁一顿，笑道：“嘿嘿，那就－－‘不能要！’”
众人“哄”的一声，更是笑得不可自抑。周倩倩越发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身子，但见其双颊泛红，十分妩媚。鲍忠魁一旁瞥见，心中不由一动。看着陶志明，鲍忠魁手指周倩倩，含笑问道：“志明，这位小姐，恕鲍某眼拙，似乎初次相识。但不知芳名为何？”陶志明先是一怔，猛然想起甚么，眼睛一亮，正待回答，一旁徐苹苹已经轻启朱唇，手指周倩倩，说道：“哦，这是周倩倩小姐，乃是我中央电视台的同事。”陶志明旁边却手指鲍忠魁，看着周倩倩道：“倩倩，这是办公厅鲍主任，却是我的顶头上司！”众人皆笑，鲍忠魁不禁又多看了周倩倩几眼，恰逢周倩倩亦抬眼看其，二人目光一碰，周倩倩急忙低下头去，其他人并未觉察，唯独陶志明一旁瞅见，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心中暗自盘算不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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