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同君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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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张东襄缓缓言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有言在先，只能关起门来对自家人言说。伯衡啊，你知我与令尊出身不同。你父书香世家，家境殷实。伯父我则幼年丧父，家道贫寒。我母含辛茹苦，将我兄弟三人拉扯长大。少时，无钱读书，便去偷听私塾先生教课，被人发现，还被打了二十戒尺。无奈，只得替有钱人家放牛，以挣钱糊口。十三岁那年冬天，因家中断炊，我只得上山砍柴，不料大雪封山，饥寒交迫之中，我头晕眼花，一不留神，跌落山下深涧之中……”“啊！”伯衡、张云浩同声惊叫。张云浩更是急道：“父亲，此事孩儿怎地不知！”张东襄望其一眼，轻声叹道：“此事原本只有你母知之。”再看一旁秦英，眼中早有莹莹泪光。张东襄续道：“我一跤跌下，原想必死无疑。不意坠落之时，为崖壁上一松枝所托，减去大半力道，兼又落入积雪之中，因而幸免一死。然自万丈深渊摔落，其势何等之猛！我虽不死，但双足皆断，人已昏厥。”见伯衡、张云浩，一旁早听得呆了。

半晌，伯衡问道：“后便如何？”张东襄道：“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我方悠悠醒转。但觉双腿之处剧痛，朦胧间，忽听耳旁有人道：“你醒了？”我一惊，扭头一看，身边竟站着一青衣童子，头挽发髻，脚蹬布鞋，似与我年岁相仿，正自关切相视。此刻我才赫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茅屋的木床之上。”张云浩插言道：“父亲，想必是他搭救于你？”张东襄摇头道：“我亦这般问他。小童却道：‘非也。适才我师父外出采药，恰经你坠崖之处，便出手相救。’我恍然大悟，心中感激，便道：‘多谢令尊师救命之恩！’小童一笑，道：‘你能遇吾师，亦是缘份。’说罢，嘱我好生歇息，径自出门去了。”张东襄说到此处，稍作停顿。秦英一旁，再替其斟酒。

张东襄端起酒杯，却不便喝，在手中慢慢把玩，又道：“我见屋内无人，断腿之处又疼痛难忍，无法入睡，便四下张望，忽然看见屋内正中墙上，高挂一画。”“不知是何名画？”伯衡好奇问道。“是太上老君之像。”“咦――？！”伯衡诧道。张东襄道：“那时我虽年幼，且识字不多，但太上老君之像倒是认得的。而且亦发现床头摆放一本线装之《道德经》，封面蓝底白字，可能时日久长之故，已似有松脱。”张东襄一顿，又道：“其实，适才我见那童子一身道家装扮，已猜测他们师徒多半是修道之士。便在此时，忽听门外步履匆匆之声，但听方才小童叫道：“师父来了！”我转头急视门口，见一道长，身材欣长，鹤发童颜，满面红光，正大步进门，那青衣小童则紧随其后。”

“我心知是救命恩人到了，便挣扎着欲待起身下跪磕头。却见那老道长身形好快，刚才尚在门口，便只一晃，我还未看清，人已到近前。”张东襄顿一顿，又道：“那老道长右手道袍轻拂，我身子便如遇到一大块棉絮，柔松温暖，但又厚实如墙，我这头磕下一半，即为道长所阻。耳旁只听那老道长笑道：“小兄弟不必多礼！”声若洪钟。我胸中一热，心下感激，不禁泣道：“老师父救命之恩，东襄没齿难忘！”那道长呵呵一笑，手捻银须，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又见我面色苍白，便问道：“可是伤处疼痛？”未待回答，便即伸出二指，出手如风。我但觉眼前一花，道长已点中我断腿周围几处穴道。我顿感疼痛立减。道长回头又唤那青衣小童：“徒儿，去丹房取为师之葫芦来。”小童应声而去内室，旋即手捧一紫色葫芦至前，双手奉上。那道长拔出木塞，我顿觉异香扑鼻，满室皆清。老道长从葫芦中倒出二粒朱色药丸，言道：‘小兄弟，此乃‘大还神丹’，有起死回生之效，服之，性命当可无虞。’我复泣道：‘东襄自幼命苦。这番高崖坠渊，原知百死无生。不料竟遇老师父相救。大恩不言谢。奈何东襄一介贫寒小子，不知何日方报得道长之再造恩德！’听我言语，那道长仍是淡然一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些许小事，小兄弟无须念念不忘。这便好生养伤。明日清晨，我徒儿灵清上山为你采几味草药，涂抹伤处，月内即可痊愈。’说罢，飘然而去。”

张东襄说了这一大番话之后，喝了口酒。但见伯衡等三人兀自听得入神。稍顿片刻，张东襄又道：“我见道长已去，屋内只剩下那青衣小僮，好奇心起，便问那小僮：‘这位小哥，适才令尊师唤你做灵清么？’那青衣小僮道：‘正是。我姓封，叫封灵清。’又问我的姓名，我道：‘我叫张东襄，今年一十三岁。’封灵清点点头：‘我今世长你三岁。’又道：‘快吃药罢。’说毕，递过一碗清水。我连忙称谢，和水将朱丹吞下，但觉胸腹俱暖，百骸皆舒，烦躁尽去，无比清爽。我又问道：‘灵清小哥，东襄斗胆，敢问令尊师高姓大名？’封灵清道：‘吾师尊讳不敢提及。这山名唤紫阳，世人皆尊吾师为‘紫阳真人’。我又问道：‘不知令尊师高寿几何？观令师之道骨清风，恐逾百岁罢？’封灵清哈哈一笑，道：‘吾师乃元末明初之人，当年曾与明朝国师刘基刘伯温交好。屈指算来，吾师已六百余岁矣。’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只骇得瞠目结舌，不禁失声叫道：‘六百余岁？莫非神仙也？！’封灵清笑道：‘正是。吾师乃得道真人。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你这番得遇吾师搭救，缘份不浅哩。’稍顿，又问：‘你可知刘基刘伯温么？’我正兀自头脑一片混乱，心道：‘六百余岁？六百余岁？我今日遇见了神仙？这世上真有神仙？’听得封灵清询问，我迷糊应道：‘往日似曾听村内私塾先生，闲遐讲《大明英烈传》时提及，都说刘伯温神机妙算。朱元璋能得天下，刘伯温居功第一。’封灵清点点头。此时我头脑稍有清醒，忽又想起一事，问道：‘灵清小哥，适才你提及今世长我三岁。东襄愚钝，不知你为何言语中加上「今世」二字？’封灵清微微诧异，道：‘吾师果然所料不差，你虽年幼，但心思机敏，我偶一带过，你竟过耳不忘。’稍顿，对我言道：‘我追随吾师修道，已五世轮回。今世转生，已一十六年有余耳。’我骤闻此言，心中震撼，不亚先前。一时呆若木鸡，良久不发一言。封灵清见我之情形，只是一笑，似乎尽在意料之中。稍顿，对我温声道：‘我知你困惑，这亦怪你不得。你尚年幼，未谙世事。其实，即便你学富五车，我仙家奥妙，又岂是尔等凡夫俗子所能窥测？’说罢，伸出左手，轻拍我之右肩，道：‘你重伤未愈，不宜多言，以致徒耗精神。早些歇息，我明日上山，替你采药。’言罢，亦出门而去。”

听到此处，伯衡问道：“伯父，您便就此住下疗伤？”张东襄点头道：“不错。次日清晨，封灵清果真上山为我采来几种草药，我那时年幼，见识浅陋，全然不知这几味草药所唤何名，只知药性神奇，涂搽我之伤处，顿感清凉舒润。二十余日之后，便告痊愈。”说到此处，张东襄谓伯衡道：“贤侄，令堂世代行医，汝饱受熏陶，当知‘伤筋动骨一百天’之谚语罢？”伯衡应道：“不错，确有此语。意即‘但凡伤及筋骨，若无百日调养，不能痊愈’之谓也。”张东襄叹道：“以我当时之情势，何止‘伤筋动骨’而已！简直便是九死一生。可是，封灵清几味草药，便即妙手回春，真乃神人也！”说罢，摇头叹服不已。众人亦皆点头。张云浩忽道：“父亲，当时正值隆冬腊月，千里冰封，寸草不生，也不知那小道僮何处寻药？”张东襄皱眉道：“这亦是为父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仙家道术，当真深不可测矣！”张东襄又道：“我既已知封灵清五世轮回修道，便对其心生敬畏，不敢再呼其“灵清小哥”，代之以“封兄”尊之，他亦不谦辞。”

伯衡道：“伯父，您既已伤愈，想必即刻返家是了？”张东襄摇头道：“非也。”张云浩一旁奇道：“却是为何？”张东襄饮过一杯酒，吃了几口菜，方长叹道：“如今回想，真造化弄人。时耶，命耶！”伯衡、张云浩二人只听得一头雾水，皆露茫然神色。张东襄一瞥之下，已知其意，便道：“我知尔等困惑。其实，我亦后来方知，吾一念之差，所失者为何物也。”稍顷，张东襄续道：“在最初疗伤的二十余日之中，我闲极无聊，便欲找些书看。那时我懵懵懂懂，全然不知擅自翻看经书，其实甚犯仙家大忌。奇怪的是，紫阳真人师徒却并未责怪于我，或许是‘不知者不怪’罢！”伯衡好奇道：“伯父，那您所看何书？”张东襄面露惋惜神色，言道：“那时我识字不多，许多道典，只识其名，究其个中奥妙，却未曾一窥。如今记得之经书名字，除却《道德经》之外，大约尚有《太上感应篇》、《周易参同契》等了了数部。但其中内容，已全然忘却矣。” 伯衡等皆“哦”的一声轻呼，似有遗憾之意。

张东襄又道：“我伤痊愈之后，忽有一日，封灵清过来唤我道：“东襄，吾师紫阳真人有话问你。”我忙随封灵清趋入后堂。但见紫阳真人正端坐居中一张雕花高椅之上。我一见之下，即上前磕头，道：“老神仙在上，小辈有礼！”紫阳真人和蔼笑道：“东襄，这些时日可好？”我忙答道：“承蒙真人眷顾，小辈伤势已愈，精神抖擞！”“唔，如此甚好。”紫阳真人又道：“我所珍藏之仙家秘笈，你亦有所浏览罢？”我脸上一红，低声道：“小子无知，冒犯宝典，望祈真人恕罪！”紫阳真人呵呵笑道：“无妨，无妨！即便看了，不得真传，亦是无用！”又问道：“东襄，你居此已有月余，但觉道家生活何如呀？”我道：“逍遥自在，无忧无虑，让小子好生羡慕！”紫阳真人点点头，“嗯”地一声道：“既如此，你可愿意随吾修道，了脱生死？”我浑身一震，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偶一抬头，见紫阳真人眼含期待之意，心下惶恐，讷讷而言道：“这个，这个……，修道？了脱生死？小子倒未想过……，何况，何况……，小子家中尚有寡母，需我侍奉……，”我略一侧目，但见侍立紫阳真人身旁的封灵清，面露惋惜之色，却不敢言语。紫阳真人闻听此言，“哦”的一声，微有失望，转头与封灵清对视一眼。封灵清急道：“师父！东襄他……”紫阳真人摆摆手，摇头道：“东襄尚自凡心深重，尘缘未尽。虽有慧根，奈何有缘无份，不必强为。”封灵清低头，慑嚅道：“是，弟子知道了。”紫阳真人又道：“东襄伤势已愈，多留无益。清儿，你明日送他下山去罢。”封灵清躬身道：“谨遵师命。”说罢，瞥我一眼，摇头轻叹。我木立一旁，一时呆了。”

“次日清晨，早饭已毕。我拜别紫阳真人，准备启程返家。”张东襄续道：“临行之时，真人嘱咐我道：“东襄，你虽无心求道，但具慧根，切莫自弃。日后多多善待他人，不可作恶。须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三尺头上，必有神明。人心发一念，天地尽皆知。如若不然，大祸临头之时，悔之晚矣。切记，切记！”我跪而谢之，泣道：“道长金玉之言，东襄毕生不忘！”言讫，封灵清送我下山。”一路无语。待至山脚，封灵清停步，对我道：“东襄，前面已是大路，愚兄恕不远送。你我就此告别罢。”我垂泪道：“封兄大恩，东襄今生无以回报！”封灵清叹道：“你我本有师兄弟之缘。奈何你根基虽好，却悟性不高。吾师紫阳真人原有意收你为徒，传尔仙道。无奈你迷于红尘，戡不破世情。大好机缘，失之交臂。诚可惜矣！”我怅然若失。半晌，慑嚅道：“封兄，日后你我还能相见么？”封灵清摇头道：“随缘而来，乘风而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我今此一别，尘缘已尽，再见无期矣！”说罢，长声吁叹。我甚感凄然。封灵清忽尔又道：“适才吾师嘱你之语，切莫忘记！”我忙道：“真人钧命，焉敢不遵！”封灵清点头，正色道：“你日后富贵荣华，不可限量。然大权在握之时，切记慈善为怀，不可强横！不然，必遭天谴！”我悚然而惊，躬身道：“东襄不敢！”但听耳边封灵清道：“我去矣！”再一抬头，只见封灵清身形一晃，倏尔不见。我惊诧万分，四下张望，口中叫道：“封兄，封兄！”但见山风清冷，已是踪影渺无。”我怔怔而立，良久，方循路返家。”

“到得家来，我母一见，惊喜交加，抱头大哭。原来我自坠崖月余以来，母亲万般焦急，四下寻找未果。后又央求同村之人相助，踏遍方圆百里，皆无所获。村中老人俱道，寒冬时节，山中多有饥狼，恐我已遭不测。母亲闻之，莫之奈何。绝望之余，惟有日夜哭泣。今日猛然见我安然而回，悲喜交集，老泪纵横，不能自已。我亦悲泣，只说失足坠崖之后，幸遇好心之人搭救。却不敢提及紫阳真人师徒之事，恐惊吓之。”张东襄说完，黯然不语。众人亦皆沉默，仿佛尚自沉浸在这天下罕有的奇事之中。

良久，伯衡问道：“伯父，你后来果真再未相遇紫阳真人师徒么？”张东襄道：“不错。贤侄，老夫今年已五十有八，这四十五年以来，从未再遇真人师徒。后来我投军从戎。当年领兵四海纵横之时，曾试图寻找其师徒；回乡下老家省亲之日，也暗中去紫阳山中访查，终一无所获。果然是再见无期矣！”说罢，摇头长叹，目中有泪。众人亦不胜唏嘘。张云浩见父神色哀伤，忙打岔道：“父亲，当年幸好您未出尘修道。否则，怎遇我母，又怎有云雄与孩儿我之今日！”四人皆笑，伯衡道：“云浩说得是！”张东襄亦含笑摇头，目中却若有所思。

伯衡听完张东襄这一大段往事，长吁了一口气，含笑对张云浩道：“云浩，今日若不是听伯父讲述亲身经历，焉能得知这世上果有神佛之事！”张云浩亦笑道：“可不是么！我痴长这二十几岁，竟然不知神佛奇事远在天边，近在咫尺！”稍顿，又埋怨秦英道：“母亲！原来您口风如此之紧！父亲这样的大事，竟然不告诉孩儿！今日若不是伯衡无意中提及父亲的书法，引发父亲往事之幽思，孩儿只怕仍是蒙在鼓里！”秦英闻言，似觉委屈，道：“你父亲向来不让我告知你兄弟二人，又怎能怨我！”张东襄插话道：“云浩，为何如此孩子气，纠缠不休！为父先前不与你说，亦是为尔等考虑。你和云雄以往尚自年幼，心智未熟。早与你说，唯恐汝等不能理解。如今尔已成人，说与你晓，正当其时！”张云浩一旁仍自不甚服气。

伯衡见状，忙陪笑道：“云浩不必烦恼，伯父所言极是。你有所不知，我亦是近来忽对神佛之事平添兴趣。否则，亦不会见伯父之墨宝而发“禅机道意”之问。正所谓机缘巧合，实乃无心插柳柳成荫也！”秦英亦道：“云浩，此事休怪你父。他亦有难言之隐。”伯衡、张云浩齐道：“是何苦衷？”秦英瞟了张东襄一眼，见未有阻止之意，便续道：“想你父身为老党员，而党一向皆声称信奉无神论之说；况且，你父以军旅出身，从兵团司令，直至如今之常务副部长，一向官高权重、声势显赫，多年以来，嫉恨你父之人甚多。若将早年经历泄露，岂非授旁人以把柄？官场凶险，人心难测，焉可不防？”张云浩闻言，心觉有理，也就不再言语。

伯衡则问：“伯母，适才您言道，共产党一向皆信奉无神论之说，此话当真？”秦英似有不屑，面带讥讽，哼道：“无神论？哈！自欺欺人之说耳！”见伯衡似有不解，便目光凝视、语重心长道：“伯衡，你我两家交好，不是外人，伯母一些肺腑之言，料说无妨。你与云浩尚自年青，实乃温室之花朵，未经风雨。我与你伯父皆是年逾半百之人，世事沧桑，什么都见得多了。”见伯衡、张云浩俱专注凝听，秦英又道：“我与你伯父皆有四十年以上之党龄，多年以来，风云变幻，沧海桑田，许多事情早已瞧得透彻。就譬如这无神论罢，根本便是愚民把戏。想我党早期之领袖，几人不信鬼神？！”“咦！”伯衡甚觉新奇，道：“竟有这等事！那为何他们信得，却又对百姓以无神论灌之？”秦英冷笑道：“伯衡，你可曾听说过‘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之谚语？”见伯衡点头，秦英又道：“这就是了。他暗中信得，明面上却不准你等信得，岂非咄咄怪事？”稍顷，秦英又道：“其实，这些权贵，又有几人真敬神佛？所谓信神，无非是求佛庇佑，实指望保其升官发财、畅通无阻罢了！”说话间，耳旁只听张东襄已大声喝道：“秦英！孩子们面前，怎可口无遮拦！这些话岂能随便说得？莫非酒喝得多了？！”秦英见张东襄不悦，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张云浩却替母亲鸣不平，浓眉一挑，高声叫道：“父亲，母亲所言，句句属实，何错之有！”

张云浩自幼聪明过人，兼之勤奋向上，向来极受张东襄、秦英夫妇宠爱。待后来张云浩以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京师大学堂，张、秦二人更是深以为傲，因此对张云浩一直惯纵，可谓百依百顺。故此，张云浩虽然孝敬父母，但却并不畏惧。况且张云浩如今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争强好胜之心极盛，因此与父母平日争辩，实为寻常之事。

果然，张东襄见爱子出言顶撞，也不以为忤。只道：“云浩，为父是为你好！你母亲言语不知轻重。这种讥讽时政之话语，倘若传将出去，对为父与你母皆极为不利。”张云浩辩道：“这点关窍，孩儿岂能不知！只是今日家宴，更无外人。”又转头视上官伯衡一眼，复对张东襄道：“伯衡与我，情同手足，莫非还怕他告密不成！”张东襄闻言，苦笑摇头，叹道：“休得胡言！唉！云浩年轻，不知深浅！都是你母往日将你惯坏了！”

秦英见父子二人争执，忙打圆场道：“都是我一时激动，言语过头。云浩，你父确为汝等前程着想。当今时局，变幻莫测，言多必失。古人云：‘沉默是金’。你只管勤学苦读，莫问政治。学成毕业之后，也如同你弟云雄一般，留洋深造便了。”话未讲完，猛一抬头，望见墙上钟表，惊道：“啊呀！尽顾闲谈，全然忘记时间了，今晚气功大师之表演将误矣！”转头急唤女佣刘妈：“速叫司机小陈备车，即去公安部礼堂！”刘妈忙道：“秦太太不必着急，陈司机早已在楼下等候。”又笑道：“即便稍有迟误，又有何妨。难道张部长未到，他们就敢开始么？”

（待续）